见面和对话,还有昨天在暮色里她对乔治安娜说的每一句话,直到天色变亮,晨雾渐渐散去,耳边鸟鸣陆续响起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竟来到了通往她住的房子的那个路口这自然是不恰当的。就在他转身要回去的时候,她出来了,穿着黑色、但却绝不会让他觉得沉闷的修女服,手里拿了本书,迈着轻快的步伐往钟楼方向走去。
不必再详细描述他当时目送她背影的心情了。总之,仿佛中了什么东西的迷咒,他就这样跟上去,并且,停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望着她低头诵记的样子。在犹豫许久,最后终于想出“向她道歉并致谢”这个在他看来非常充分的理由后,他在胸膛里鼓荡着的血液的陪伴之下,朝她坚定地走了过去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跟她说点什么,否则,他的情绪真的无法平息下来。
但是,坦白地说,现在回想早上的那一幕,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沮丧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在说什么,简直是语无伦次,笨嘴笨舌得像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乡下少年,更别提,倘若不是最后莉迪亚忽然闯入,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还会说出什么不经大脑思考的可怕的东西
达西先生的情绪忽然就这样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后悔中,要不是边上坐着妹妹,懊恼得简直要揪自己头发了。
大概唯一能让他这会儿获得安慰的,就是乔治安娜听从了他的话,成功地向她发出邀她去伦敦拜访的请求吧等下次再见,他应该已经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以他习惯的能掌控一切的态度出现在她面前,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呃,乔治安娜,你说你已经向她发出过邀请了”
他忽然觉得又有点不确定,忍不住再次求证。
“谁”
乔治安娜一时没反应过来。
“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他的视线依旧落在画纸上,语气淡淡。
“哦是的”
乔治安娜不解地看了哥哥一眼。
达西先生淡定地点点头,手里继续翻着乔治安娜的习作。
他忽然停下来,指着一张习作,“这是你画的”
“哦,这是伊丽莎白小姐帮我画的肖像。我很喜欢,带回去装帧后,我要摆在我的房间里。怎么样,哥哥你觉得好吗你别看它线条奇怪,乍看和我好像也不大一样,可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是我我觉得太可爱了还有,您可千万不要因此小看伊丽莎白小姐的绘画水平,就连伯爵夫人也请她帮着画插画呢。难道您觉得不可爱吗”
仿佛生怕兄长因此质疑作画者的水准,乔治安娜忙着在一边替画作者的脸上涂金。
达西先生的目光最后落在右下角的那个花体签名上,凝视了许久。
“是很可爱”
仿佛回应乔治安娜,又仿佛自言自语,最后,他喃喃地这样说了一句。
、42
乔治安娜离开后,伊丽莎白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作息。学习、画画、督促因为达西小姐离去而陷入类似失恋般寂寞空虚状态的莉迪亚、闲暇时与夏洛蒂一起散步谈心,日子过得颇顺心。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多星期,有一天,修女院里来了一位陌生人。
当然,这个“陌生”是相对伊丽莎白而言的。对于伯爵夫人来说,他是一位再熟悉不过的人了他就是爱德华怀特,伯爵夫人的外甥。
怀特先生身材颀长,笑容明亮。他自若地进入伯爵夫人的办公室时,伊丽莎白正在与伯爵夫人讨论几张新的插画构思,看到这位年轻人的时候,伯爵夫人欣喜地起身过去迎接。
“亲爱的爱德华,总算见到你了上次我去伦敦的时候,并未见到你,他们说你又去乡下替人种痘了”
“是的,亲爱的姨母”爱德华怀特拥了下自己的姨母,笑着寒暄之后,注意到一直默默站在边上的伊丽莎白,他打量了下她,扬眉,目带惑色,“这位是”
“贝内特小姐,来自赫特福德郡的伊丽莎白贝内特小姐。她在帮我绘插画。因为她,我的手抄拉丁卷增色不少。”伯爵夫人介绍,毫不掩饰自己对伊丽莎白的喜爱。
“事实上,能在伯爵夫人的精美书卷上留下我的印记,于我是一种荣幸。”
伊丽莎白客气而恰如其分地自谦,跟着朝陌生客人行了个初次相见的屈膝礼。
爱德华怀特爽朗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他向伊丽莎白还礼,“爱德华怀特。伯爵夫人是我的姨母。”他自我介绍。
“认识您很高兴,怀特先生。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伊丽莎白正要向伯爵夫人告别,怀特先生已经笑着阻拦,“哦,不必,您完全不必离开。”
伯爵夫人笑了下,朝伊丽莎白点点头。
“那么说吧,爱德华,突然来这里,你打的什么主意”她的语气带了点玩笑。
“亲爱的姨母,您的话太让我伤心了,”爱德华怀特笑道,“难道我就不能因为想念您而来拜访吗”
“唔,我记得从你十五岁决定学医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过来陪我了,我为此还伤心好久,”伯爵夫人坐回桌子后,笑吟吟地看着他,“说吧,是不是和你从去年开始为之狂热的牛痘计划有关”
gu903();“您真是太了解我了,”爱德华怀特哈哈一下,随即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姨母,您也知道,皇家学会虽然认可了琴納先生关于使用种植牛痘来预防天花的研究成果,但事实上,即便在学会内部,也有不少人对此依旧持怀疑态度。这对于琴納先生来说是一种不公平。作为他的坚定支持者,我计划在一年内完成伦敦附近至少五十个村子的牛痘种植。现在轮到罗恩村。这就是我过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