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峰只答了个“是”字,中军官向两名小队子说声:“带着他。”
过来一名小队子,从陆统领护兵手中把锁链接过来,带着径奔大帐。
华云峰一边走着,一边偷看大帐里的情形,大帐里夜间又与白天不同,五步一个卡子,隔一箭之地,就有一队查夜的官兵梭巡。
刁斗上扯起红灯,上面有了望的兵丁。
远远的望见大帐前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二十名削刀手,二十名弓箭手,雁翅排开。
削刀手是每人抱一口厚背鬼头刀,弓箭手是背雕弓、跨箭壶,年纪全是二十多岁,一个个身量魁巍,剽悍矫健。
单有八名官兵,每人一只火把,这种火把是用松枝脂蘸的,又不怕风又亮。
两对气死风灯摆在帐门口。
两名亮白顶子的武官,紧把着帐门口站着。
华云峰被牵着来到大帐切近,往大帐里一看,里边地方很大,由大帐门口到里边公案桌前,足有三四丈深。
在公案后立着一架屏风,屏风前、公案后侍立着四名带亮白顶子、红缨纬帽、跨腰刀的护卫。
在公案两旁满是团营的将官,齐到这里侍侯军门升帐。
帐内挂着四对羊角灯、两个戳灯,满点着羊油烛,帐内颇觉光明。
迎面帅座尚在空着,华云峰被中军官指示着站在左边等候,右边却是杨文焕阖家眷口,在那里鹄立着,帐内外这么些人鸦雀无声,华云峰站的地方正可往大帐里看。
工夫不大,从屏风后走出来两名带纬帽、穿四开楔灰布大褂的亲随,内中一名说了声:“军门下来了”
立时阖帐将弁各就自己的班位站好,跟着从屏风后面走出那威仪严肃、翎顶辉煌的吴提督。
吴提督入了帅座,众将弁参见完了主将,各自退立两旁。
华云峰见这吴提督长得好凶的相貌:面如蟹壳,又像青砖,两道浓眉,一双虎目,两个眸子,闪闪的放出凶光,坐在那里不怒自威,另有一种慑人的气魄。
旋见吴提督把案上的朱笔提起,在一张纸点了几点。
侍立在公案旁的中军官来到大帐口,招呼道:“带杨文焕、杨世忠、杨世贤、杨安、彦文渊、华云峰。”
外面的差弁答了一声:“喳。”
把这六股差事带进大帐。
那两少年,一老者,一中年人,一齐跪倒,只有杨文焕口称:“晚生杨文焕,参见军门大人。”
说罢,向上请了个大安,仍然昂然站立。
吴提督虎目圆睁,“吧”的把公案一拍,戟指着杨文焕喝叱道:“杨文焕你好大的架子,你倒是什么身份,见了本军门,敢这么傲不为礼”
杨文焕从容不迫的向上回道:“晚生在军门前不敢失礼。晚生是己酉科举人,殿试三元及第,历署湖南蓝田县、江苏武进县、丹阳县正堂,曾任苏常道,及两淮盐运使等职。”
吴提督哈哈一阵狂笑,突然把面色一沉道:“哦敢情是杨举人,这倒失敬了但不知杨举人现在身居何职,荣任哪里呢”
杨文焕答道:“晚生辞职家居已有数年了。”
吴提督猛然一拍公案道:“唗你现在不过是一介平民,见了本军门,竟敢这么放肆素日在地方上不法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了。我先打你个目中狂妄无人,回来再问你通敌谋反的事。来呀抬下去打他四十军棍”
杨文焕气的面色铁青,气冲冲向上说道:“军门是统兵大员,职司卫国保民,晚生退职闲居,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军中查抄我的满门,也不宣布我的罪状,这时又不问皂白,就要用刑辱我请问我触犯什么刑章,应得何罪晚生是作过国家官吏的,只要罪有应得,死而无怨还求军门明示我身犯何罪,晚生感恩不尽。”
吴提督厉声叱道:“杨文焕,少要跟我咬文嚼字。我只问你,这临淮关现在是在谁手里”
杨文焕很澹然的答道:“这临淮关听人传说,已被发捻占据。”
吴提督把公案一拍道:“着哇既被长毛子占了,人民死亡逃散,有那跑不了的、走不动的,只好降了长毛子作顺民。那么你要到临难关去是何居心讲”
杨文焕愣呵呵的望着吴提督,半晌说道:“军门,这话从何说起晚生数年中没离开华阴县,何曾想去临淮关。”
吴提督大怒道:“杨文焕,你太以刁狡了,你心里放明白些别以为本军门是老粗,没喝过墨水,容易蒙蔽,那你算想错了,不过多给你皮肉找些苦子吃。好好实话实说,本军门念你也作过官,咱就来个官官相护,从轻处治你,若是故意的教本军门费事,我只好按军法从事,到那时候莫怨本军门无情。杨文焕,临淮关你究竟有什么至近的朋友你这朋友他作何生理你们跟李秀成有什么渊源长毛子还要进兵陕西,他预备发多少兵马你一定知道你好好招认了,本军门还要积一分德,网开一面,给你开一条生路。只要你念及关中数百万生灵涂炭之苦,你把李秀成,张乐行这几股悍匪实力究有多大、是何日会兵取关中,一一报告本军门,我在将军面前,一定给你遮盖遮盖,你只承认与长毛子有何来往,如今悔过自首,情愿散家财助军饷,以赎通敌之罪,本军门再从旁替你说几句好话,你岂不可以逃了活命杨文焕,你还不快招认等什么”
吴提督这一套话说得杨文焕越发如坠五里雾中,虽是不明这场祸事真象,这“通敌谋反”四个字沾上就是杀身之祸
遂也不敢像先前那么气壮了。
忙向上说道:“晚生实感军门这番恩典不过军门所说的实在毫不知情,叫晚生怎么招认呢”
吴提督把眼一瞪,厉声骂道:“杨文焕,你太混帐了。本军门好言相劝,你反倒置若罔闻,你说你不知情,这个人你总该认识了”
吴提督用手指着华云峰。
杨文焕顺吴提督手指处一看,是一个英俊的少年,并不认识,遂向上说道:“晚生跟他素昧平生,并不认识。”
吴提督蓦然一怒,从公案上抓了块朱砚台,照杨文焕便砸,嘴里骂道:“砸你这吊进子”
杨文焕一低头,砚台嗖的从杨文焕头上飞过去,砰的正打在一名掌刑鸦嘴棍的兵丁胸口上,哎呀一声扑通倒在地上,疼的来回乱滚。
中军官过来向帐外的小队子一点手,进来四名,把这掌刑的搭了出去。
阖帐的将弁一个个吓得提心吊胆,知道军门这一发剽劲,瞪眼杀人,狠辣时真像他那“吴剥皮”的绰号,足可活剥了人皮。
杨文焕这一触怒他,眼看就要血溅中军帐
杨文焕见吴提督竟动了粗鲁,堂堂的统军大员,开口骂人,真是行同强盗了
自己准知这条命今夜不易逃出他手去。
哪知吴提督砚台没砸打上杨文焕,反把掌刑的兵丁砸伤,遂说了声:“你就是皇亲国舅,我也先打了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