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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 赤军 2370 字 2023-10-02

中,“此物可避百邪,你随身佩带,那狐狸就无法近你的身,无法对你不利。”

我接过那样硬冷的东西,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具白璧,径过两寸,通体透亮,毫无花饰。乍看只是平常的美玉,然而我盯的时间久了,却隐约觉得有云雾从璧孔里弥散出来,这云雾有鳞有爪,倒象是一条巨龙,围着白璧缓缓地绕上一圈,然后逐渐爬上了我的手掌、手腕,手臂

眼前一片朦胧,耳边恍惚听到真人的声音:“狐之孤,孤之狐,无穷天机,都在璧中。切记,切记。”

父亲却并不肯离开老家,跟我往都中去。他拍着我的肩膀笑笑说:“我眼不花,耳不聋,腿脚也没有什么不方便,乐得在乡下逍遥自在,去京中做什么听说那地方气候潮湿,我恐怕住不习惯。”

这是摆在明面上讲的话,而当只有我们父子两人在场的时候,父亲却皱着眉头,低声警告我说:“汝无非常之能,而立非常之功,无非常之德,而居非常之位,不见得是福气。好比月亮,月盈必亏,就算再小心谨慎也未必能逃脱命运的捉弄,我实在为你担心啊。”

我笑着说:“您多虑了。”父亲摇摇头:“都中、官场,都是天下最大的是非之地,祸患时起萧墙。你不要告诉我说你毫无察觉”我想起临行前丈人的嘱咐,情绪不禁也低落了下来。

在家乡住了三天,亲朋故交纷纷前来拜会,几乎一刻都不得闲,简直比在都中还要让我头大。于是第四天我就匆匆拜别了父亲,启程回京师去。那些亲朋故友,多有请托官职的,我不好一概拒绝,只得记录下了他们每人的姓名履历,要他们且耐心等待着,朝廷定有安排。不过在回程的路上,我却偶然收留了一个人。

这人是个炼气士,三十多岁的年纪,身高腿长,肤色白皙,唯一的缺憾是双眉倒挂,一副落拓之相。我才离开家乡走了没多远,他突然从路旁蹿出来拦住我的马车,拱手高喊:“怀化靳贤,拜见司徒大人”

卫士们抓住他的双手,按着他的脖子,把他押到我面前。靳贤大叫道:“我是炼气士,不是平民百姓,更不是强盗宵小,况是故交,请以礼相待”我隐约觉得他的容貌和姓名似曾相识,可是一时想不起来,于是挥挥手,叫卫士们把他放开。靳贤直起腰,从容地整整衣冠,然后又是深深一鞠。

“我曾在怀化为长,那时有相见过吗”我在脑中反复搜索那段短暂而离奇的经历,却始终不得要领。靳贤微微一笑:“大人去怀化为父母官以前,区区就离乡他往了,你我并非于县中曾经相见。请再往前想,大人为绣衣直指押送太山大侠膺飏往都中去”

我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是的,我想起来了,我在押送膺飏回京的路上,路过怀化县,曾经被一伙乱民堵在高阜之上,因此被迫宽放了膺飏。而这个靳贤,当日就正在乱民群中,并且还走出人群,和膺飏攀谈过

想到这里,我不禁冷笑一声:“汝是炼气士,可也是真正的宵小”“何所谓宵小”靳贤朗声笑道:“区区不隐姓名,不匿行迹,引百姓取积存之粮而使免为饿殍,围大人于高阜之上而不相加害,大人反以我为宵小吗”

“煽动乱民,攻掠郡县,哄抢粮食,按律就当大辟,”我才不会被他这段似模似样的话唬住,于是继续冷笑说,“你还敢孤身前来见我,胆子倒真不小呀”说着把手举起来,只待他再放一句屁,就招呼卫士们将其当场按倒。

靳贤把脖子一梗,竟然也冷笑起来:“祖圣有云:民为社稷先,饥民者,残也,饱民者,仁也。区区为使民饱,不惜己身,致干国法。区区但有一言,请大人垂听,然后执而杀之,并无怨言”

我点点头:“好,你说。”得到我的允许,靳贤清清嗓子说道:“国家动乱,暴民纷起,非仅当道小人之罪,崇韬、国岸,固当杀之以谢天下,而唯此并不足以抒国难,定危局。豪强大族,连阡并陌,兼并土地,百姓无所躬耕,欲求一饱而不得,怎能不揭竿而起大人手刃奸贼,匡正朝纲,为天下仰望,而不能变更旧制,消除隐患,唯孜孜以求小节,譬如大木将倾,不正其本,修枝剪叶能竟何功”

说到这里,他屈一膝跪下,并且反背双手,大笑道:“这一番话,大人若能听进去一分,实行半分,是天下苍生之福,而区区之功,岂止拯救怀化数百饥民,便头断肢残,又何足为憾”

说实话,他这一副舍生取义的臭面孔,让了多少有点让人反胃。古书上常能看到仁人志士慷慨死谏的描述,读了令人热血沸腾,但这种情境似乎只应该存在于史籍中,存在于虚幻的传说中,放到今时今日,总感觉脱离现实,很不搭调。我如果不是司徒,如果还是个小小的县长,或者北营校尉,或者中尉吧,一定会嘲笑对方的滑稽,然后命人当场斩断那根似乎很硬的脖子。

然而现在我是司徒,我在这个职位上呆了半年有余,事务倥偬,每天拆东墙补西墙,搞得焦头烂额。我本不是一个勤勉的人,然而身处局中,看到国家体制千疮百孔,似乎随时都会倾塌,总忍不住为其担忧,忍不住要去做一点事情。然而做事真的很难,做官其实更难,这就使我对靳贤所说的那番大道理,多少有一点点感同身受。

虽然他的表情很可笑并且可厌,虽然他的态度实在太过张狂,然而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这种道理,其实对国政了解多一点,人人都会明白,虽然他一个乡下炼气士能有这般见识,确实令人钦佩。然而重要的是,不是医者,就算明了病症为何也不知道该怎样对症施治。我很想治理好国家,就算不怕被万世唾骂,也怕自己存身的这座大厦竟然在自己还在世的时候就倾垮下来,然而我找不到治理好国家的良方。靳贤胆敢不要命地在我面前口出狂言,难道他有什么妙策吗

我坐在车厢里发愣,四周围的空气好象凝固了似的。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再看看靳贤,他还跪在车下,用非常热切的目光仰望着我。我想要和他好好交谈一番,问问他是否确有治国平天下的良策,然而似乎转换态度的时机已经错失了。按照古籍上的种种记载,明君听到臣下的死谏,总会立刻变容,或者跳下车来,或者站起身来,朝对方深深一鞠,口称:“寡人不敏,请先生教我。”然而我愣了那么长时间才玩这套把戏,也未免太过滑稽了。

又瞟了靳贤一眼,不得不承认,我实在很讨厌这个人以及他现在的态度,即便想要向他问计吧,即便最终把他留在身边参与谋划吧,也得先杀杀他的威风。于是我轻轻一摆手:“拿下了。”

当天晚上,我在驿舍里居住,叫人把靳贤押来。那家伙早就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两道眉毛更加倒挂,仿佛在哭,让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我让他在对面坐下,然后屏去众人,开口问道:“你们靳家在怀化是显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