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路的补眠,郦南溪的精神好了许多。她信步往里行去,一路没有瞧见自家姐姐,很是惊讶。
郦竹溪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平日里最疼她这个妹妹,晚一刻相见都不肯。如果知道了她要来,姐姐怎会不急急的过来寻她?
郦南溪生怕郦竹溪是病了或者是有其他的不好,赶忙轻声问身边过来迎她的玛瑙。
玛瑙原是跟了郦竹溪多年的人,当年在江南的时候就在伺候郦竹溪了。见郦南溪问话,她便笑道:“奶奶有了身孕,大夫说不能随意挪动。未免有不妥,就留在了屋里没有出来。”
“姐姐有孕了?”
郦南溪停住步子,惊喜的问玛瑙,“什么时候的事儿?多久了?怎的也没知会一声?”
“夫人还是老样子,一看到和奶奶有关的事情就停不住,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玛瑙笑着掩口道:“就上个月月底刚诊出来。奶奶急着和夫人说呢,只是夫人没能来。今儿个倒是赶巧了,一起过来。”
郦南溪听着这句“一起过来”似是有甚内情,就悄声问玛瑙,“这话怎么说?”
玛瑙半掩着口说道:“府里有位老先生,极得侯爷和世子爷看重。二少爷和三少爷都要读书,就将老先生请来在家中做西席。今儿刚好是他老人家的寿辰。老先生性子怪异,不肯办席。太太就说今儿刚好请了奶奶家人来,说是要给夫人和少爷们办酒吃,也顺带着给老先生一起庆祝了。”
郦南溪听闻后,有些担忧姐姐,又问:“怎的一起办了?沈太太是个什么主意?”
她一听那话,就知道今日寿辰的应当就是范老先生。
郦南溪倒是无所谓什么时候被请。以她的身份,沈家人不敢将她如何。她是怕沈太太看轻了郦竹溪所以才对宴请她们兄妹这样不在意。
玛瑙见郦南溪依然和郦竹溪这样亲近,甚至于这话都问了出来,就笑了。口中说道:“夫人不必担忧。太太怕奶奶操劳,若是老先生寿宴一回,再加上夫人和少爷们过来又一回,怕奶奶吃不消。倒不如两次合在了一起。”
说着话的功夫,她视线移转,朝周围快速看了眼。
周围都是侯府的仆从。郦南溪瞧见了玛瑙的示意,并未再说什么。
庆阳侯府比国公府小了不少,与重家的旧宅差不多大,却没有旧宅那般精巧雅致。
沈府里的路颇为狭窄,不过屋宅倒是扩得较大。因着正当秋季,道路两旁放了一排种了菊花的花盆,一路行过去,有金灿灿的秋菊在旁做点缀,倒是让人心情颇为舒畅。
郦南溪先是去见过了沈太太小坐了片刻,而后才往姐姐那边行去。
郦竹溪虽然没有迎到二门去,却已经早早的走出了自己的院子,翘首以盼。
郦南溪赶忙过去握住了姐姐的手。姐妹俩好久不见,乍一相逢,千言万语倒是有些说不出来了。
“西西可是又漂亮了。”郦竹溪喟叹着挽了郦南溪的手,往屋子里行去,“可不像我,最近难看了许多。”
她诊出有身孕已然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她比往常明显的胖了一些。
郦南溪看着姐姐稍微圆润了一点的下巴,笑道:“这有什么?明明是姐姐以前太瘦了,现今胖了一点点刚好。偏姐姐还不满足,非要说自己难看。”
女儿家都喜欢听闻旁人说自己好看。即便那是自家亲妹妹为了让自己宽心而特意说的。
郦竹溪笑得心满意足,与郦南溪轻声道:“都怪你姐夫。知道我有孕了,恨不得什么都塞给我吃。”
听闻这话,郦南溪知晓姐姐害喜应该是不厉害的,暗中松了口气。不过,刚才玛瑙和她示意的那一下,让她颇为在意。看看周围没人跟得紧,她就问了姐姐。
郦竹溪将声音压到很小,侧首与她道:“我有孕了不能伺候相公。母亲有意再找个,他不肯。”又道:“为这事儿相公今早还和母亲吵了一架。”
郦南溪这才晓得,因为自家姐夫不肯纳妾,所以沈太太故意摆脸色,将今日宴请郦家人定在了和给范老先生祝寿同一天。
知晓了这个,郦南溪反倒是放心下来。
因着脾气的关系,范老先生肯定不同意自己的寿辰大办,不过是在沈府内部庆祝一下。老先生是鸿儒大家,自家人来了,顺道给老先生祝个寿到也合时宜。
更何况,两位兄长还在读书,说不定可以顺带着请老先生指点一二。
“姐夫待姐姐好我就放心了。”郦南溪道:“其余的倒是没甚好在意的。”
她的意思是让郦竹溪不用介意沈太太的做法。
郦竹溪会意,微微颔首。片刻后,忍不住叹道:“娘说的没错。只要夫妻同心,就没什么事情是难的了。”
郦南溪也深有体会,握了姐姐的手久久不语。
因着要请妹妹过来,沈二奶奶一早就准备了好些瓜果点心。最让郦南溪惊奇的是当中一个最大的碟子上,桂花糖藕、玫瑰糕、牡丹卷拼成了层叠的花形图案,十分漂亮。
不过沈二奶奶郦竹溪对此倒是淡淡的,“这图案是香巧拼的。很不错吧。”
香巧就是沈太太遣了到她们夫妻俩屋里的丫鬟。长得颇为娇媚。只不过沈青宁只让她在外头做些杂事,并不让她进屋子。
郦南溪就不再多看那点心一眼,直专心和姐姐说话。
不多时有人来禀,说是郦家的少爷们和梅三公子来了。又说国公府遣了人来给范老先生送贺礼。是位姑娘,行四。
郦竹溪听闻后就去看郦南溪。
郦南溪笑容未变,“怕是太太让四姑娘送了什么过来。”
听了妹妹这话,郦竹溪晓得那事儿和郦南溪完全无关,就没多问。
思及重令月过来磕磕巴巴与自己说起的那些话,原本郦南溪想将这事告诉姐姐。但看姐姐如今有了身孕,这些事儿少不得让她烦心。郦南溪就将话给掩去了,准备往后看看再说。
不过,梅江影会来,倒是奇了。
郦南溪问了后,郦竹溪道:“梅三郎和四哥关系好。想必是跟着四哥来的。”
郦南溪想想也有道理,就应了一声。
又坐了会儿后,沈太太遣了人来喊郦竹溪,说是该喝药了。那药是保胎的。沈太太每日都要亲自看她喝了方可。
郦竹溪就让人带了郦南溪去花园里玩,她则往沈太太的院子去。
沈家的花园不大,但是打理的却很不错。一看就是有人静心照料过的。
国公府里的花园是自打郦南溪嫁过去后才真正开始认真打理,所以细究起来,不论大小只看现在情形的话,国公府的反而不如沈府的好。
郦南溪走在花园之中暗道可惜。
可惜沈府行走的道路太过狭窄,不然的话,道路两边似这花园一般种上鲜花,倒是比摆着花盆也好看的多。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旁边有人在叹:“既是能够收拾好花,为何不将道路扩一扩,在路两侧种上鲜花?总好过于摆那么多盆罢。”
这声音忒得耳熟。
郦南溪侧首望过去,含笑道:“梅三公子。”
梅江影挑眉一笑,与她亦是轻轻颔首,“六奶奶。可是巧了。她们说这儿有花,我就让人带我来看看。却没料到你也在。”
语毕,他指了园中鲜花道:“奶奶觉得我那话错是不错?终归是种鲜花更好些罢。”
郦南溪不置可否,只道:“沈府有沈府的规矩。我以为如何,却是当不得准的。”
梅江影半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笃定的道:“你肯定觉得我说的对,所以才避而不答,非不说答案。”
郦南溪平静的说道:“那我说,我觉得摆花盆更好。梅三公子以为如何?”
梅江影轻哼一声,显然不信。
郦南溪就准备要走。
梅江影赶忙喊她,见她不肯停下步子,又问:“你想不想让那重廷晖师从范老先生名下?刚才你哥哥跟了沈青宁去拜访老先生,我就往这边来。听说国公府来了人,方才知晓。”
郦南溪回头看他。片刻后,又垂下了眼眸细思。
梅江影看郦南溪兀自沉吟,凑近了点主动说道:“你放心好了。若是旁人去请范老先生,不见得请得动。但我去和他说,倒是有八.九分能成。”
他口中说着八.九分,但看那笃定的样子,分明是有十分的把握。
郦南溪说道:“愿闻其详。”
“沈青宁那个书呆子怎么请的动范先生!”梅江影笑道:“当日是我二哥求了我,我才去帮一帮那沈书呆。与范老先生足足论了三个时辰,又和他比了字画,这才请了老先生出山。”
他挑眉一笑,凑到郦南溪跟前,“所以你们重家想要请范先生教重廷晖,找旁人不如找我。你若为了这事儿求……嗯,拜托一下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郦南溪听闻后,心中一动。她朝梅江影颔首示意了下,这便举步离去。
梅江影赶忙追上,细观她神色,急道:“怎么?六奶奶生气了?刚才那个‘求’字不过是我顺口所说罢了。你又何必当真。”
“没有。”郦南溪慢慢说道:“只不过九爷的事情我无法过多置喙。仔细想了想,这事儿我插手不得。多谢梅公子好意。”
梅江影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扶额道:“罢了罢了。这事儿你不准备多管,我就不再搀和了。”
说罢,他见郦南溪当真是坚持着要离去,想她可能另有旁的打算,踟蹰过后,终是没有再拦着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梅江影有一点没有猜错。
郦南溪倒是真的有事。
她听闻那范老先生脾气这样古怪,非得和人比试一番,真正服了对方方才肯去教人,她心里头就冒出了个主意。
她记得重廷川的棋艺不错。杀伐果断大杀四方。
只是不知和那范老先生相比,又有几分胜算。
郦南溪寻了郦竹溪,快速书写了一封信笺封好。又唤来霜雪把东西交与她,“你去外头寻人将东西想法子给了国公爷。”
重廷川安排了专门陪同郦南溪出门的车夫与家丁。这些人都是功夫好手,且都能和四卫常大人联系上。东西给了他们,想必不多久就能送到重廷川的手中。
郦南溪自己没打算搀和到这里面来,但,重廷川和重廷晖关系极好,说不定想要帮一帮重廷晖。这件事她觉得自己最好和重廷川说一声。而且,就凑着今日范老先生生辰的时候最佳。
不出郦南溪的所料。信笺一个时辰不到,重廷川就收到了。
看到小娇妻在信中所写内容,重廷川心中了然。转念一想,他不由轻轻笑了。
郦南溪在信中将此事大致讲给了重廷川。又说今日刚好是那范老先生的寿辰,此刻请他应当容易许多。
她也提到,帮忙请范老先生这事,决定权在重廷川。他想帮重廷晖,今日下午他若无事就不妨过来接她,顺便看看事情能不能成。若他没这个心思,就也罢了。
只不过,郦南溪虽然信中主要提起的是重廷晖想要师从范老先生之事还有范先生的怪异脾气,但重廷川在意的却是郦南溪随手写下的一句极其简短的话。
“九爷若是课业有成对国公爷也大有裨益”。
这句她着墨不多,但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句话才是她专程让人送这一封信来的用意所在。
——小丫头分明是想着,廷晖课业极好,往后必然能够高中,入朝为官。既是如此,如今不妨卖他个人情,多帮他一把。若是成了,依着廷晖的脾气,往后定然加倍相报。
重廷川忍不住把短笺里的这句话多看了好几遍。每多看一遍,心中的喜悦就更上一层。
她最喜无忧无虑,闲适慵懒。本不是爱算计的性子,却为了他,肯步步谋划,将事情尽数算妥。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重廷川慢慢将短笺折好,塞入怀中。
他心下喜悦,忍不住吩咐常福道:“今日先去庆阳侯府接人,再回国公府。”
既然小丫头有心为他打算,他少不得要走上一趟。
至于那范老先生……
肯也好,不肯也好,与他关系不大。
常福听了后十分不解,瓮声瓮气的问道:“爷,不是一早就吩咐过了,今儿先去接奶奶?”
重廷川正沉浸在那封信里所包含的浓浓情意里,听闻后眉目转冷然,静静的看着常福,一言不发。
常福摸摸鼻子,未敢再言。
庆阳侯府内,重芳柔却是不知重廷川晚些将要过来。
她暗中谋划着自己的事情,目光坚定,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