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发颤,艰难的说出这四个字。
下一秒,情绪全然崩溃,他弯下高大的身躯,抱住她的身子,喉中发出痛苦的嘶声。
丰钰眼眸湿润,任男人将她紧紧箍住。温热的泪水沾在她颈侧,痒丝丝的,难受,但她忍耐着,没有拒绝。
他像个痛失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将自己的痛楚全然托寄在她纤细的双肩。
月色清朗,一片银辉泄地。安锦南睡着了。手还牵着她的衣角。
丰钰收回按在他头上的双手,揉揉自己酸痛的手腕。怕惊醒了他,索性将身上那件被他扯住的外衫除去了。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她眸底一片漠然。
小环在廊外徘徊许久,听见门声轻响,她回过头来。
丰钰早听见她低低的步声,挑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刚传进来的消息,二太太去了。”
丰钰蹙了眉头。这么突然?客氏已经迁出,丰家没道理这样快的动手。
就听小环又道“家里一直瞒着不敢叫夫人知道,几天前,二姑娘跑了。听说柳公子帮她弄了个进宫的名额,如今人已经上京去了。二太太就是听到这个消息,才会……是从床上跌了一跤,摔破了头,下人们疏忽没有理会……这会子客家也得了消息,两家闹起来了。大太太忙着人来知会夫人,希望夫人能……”
丰钰冷嗤一声“我?我能如何?端起我侯夫人的架子过去帮他们镇住场子?”
她自嘲道“我算得什么?一个可笑可悲自以为是的蠢货。”
小环见她面色不善,话到唇边没敢再说。听丰钰凉凉地道“去回话,就说惊闻母亲故去,我伤心得晕了。近日谁来求见,都不许放入,听见了?”
小环点点头,纵是满腹惊惶,只得回话去了。
屋中,安锦南睁开眼睛,举起手望着掌中夹带着清幽香气的衣裳,眸中水光波动。
客氏的丧礼办的很隆重。
不论从前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的身份仍是丰家二太太,嘉毅侯的岳母。
出奇的是客家竟没有再来找麻烦。两家和和气气的操办着葬礼,并没出什么惹人笑话的乱子。
回去的车上,丰钰几次想问,是不是安锦南出手做过什么。
她轻轻贴在他臂膀上,听他缓声道“药方的来历,你查得不错。如今我已叫人盯着王家,并放出消息……”
他顿了顿,看她一眼。丰钰蹙眉道“莫不是……”
传她有喜?
安锦南“嗯”了一声。
丰钰没有追问下去,内宅中,她有她的战场,外头,他有他自己的谋算。
送葬的日子是在十四天后。
文心拖着病体来了盛城。
丰家旧宅中,丰钰从前所居、后来给丰媛占了的院子重新收整出来,两人在那里见了面。
紫藤花架下面,形销骨立的文心抚了抚她的肚子,“有两个月?”
丰钰嗤地一声笑出来“别问了,我自己也不知道。”
文心不无感慨地看着她道“但愿菩萨垂怜,保佑你一索得男……”
丰钰瞧不得她这丧气样,伸手戳她的额头“你有完没完?还念着这茬?你是不是没救了?”
文心不好意思地一笑“不说了。我再不说了。”
也不过是担心她走了自己的旧路,那种苦她不忍心丰钰尝。
丰钰打量她的模样,“你跟我说说,如今怎样了?你上回信里写得含糊,我总是不能放心。”
文心轻轻抚着她的肚子,叹了口气,“你别操心我了。自己好生养着。那人模狗样的东西我看透了,他如何对我,我一点一滴都记着……”
丰钰握住她的手“你还在意,所以我才不放心,你只要心里有他,就永远不可能真正放下。”
文心耸了耸肩,“你错了,丰钰。我曾那么爱他,这感情不会说没就没了,如今不是我在意,是我恨他。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看他肠穿肚烂的死。”
“我把那个不要脸的接了进来。如今一家三口正腻歪着。那狐媚子如何能忍着被我骑在头上?如今连我女儿都容不得。上回那小子摔下床,全推在二丫头身上,朱子轩是敢怒不敢言,其实心里也是嫌我碍眼。”
说着这样的话,却并没露出失落的表情,相反她嘴角勾了丝笑,轻轻摩挲着丰钰的肚子,“你说的不错。人性本就是贪婪。她如今有了名分,自然想要更多。朱子轩已经厌弃了我,自然也是处处瞧我不顺眼。这回我趁机带了两个女儿回门,跟他说要小住几日,顺便留下与你联络联络情谊,他没疑心,很顺当地就应了。”
丰钰被她抚得肚子发痒,捉住她手笑道“做得好。你娘家给你的嫁妆,你可都清理好了?”
文心扁了扁嘴,“从前用去一些,大约没了两间铺子,余下的都理清了,还没敢告诉我娘,私下里都交给我兄长了。杂七杂八的我不想纠结,只盼着早早的退位让贤。”
丰钰打量她神色,倒是干干脆脆不似说假。
试探地笑问她“如今可不怕便宜了谁?”
文心给她挤兑得不好意思,讪讪地道“那是我置气,想不开……如今,我只想自由自在的,占着理,顺便把这姻缘解了。你说得对,我有娘家撑腰,自己又不缺眼睛少鼻子,总不能永远把自己混在朱家的那摊烂泥地里,和那些根本不在乎我的人相斗相缠一辈子。”
第85章
丰钰如何不心惊?文心是为了所爱之人在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她有多傻,她是清楚的。
文心瞥了她肚子一眼,叹气道“你莫担忧我了。如今你肚子里这个才着紧。昨儿我瞧你哭灵跪了大半日,跟着胆战心惊的。你如今贵为侯夫人,又怀着孕,躲清闲就是了,谁能说你什么?她生前那般待你,你何苦为她如此?”
丰钰抿嘴笑笑,唇边挂着凉意,“她再对我不好,也是我名义上的娘,她亲闺女不在,后宅里头总得有个女眷替她哭一哭,难道却要隔房的嫂子和堂妹们代我么?且我爹又是不能主事的,总不能让她灵前太冷清。外人不会理会她从前如何待我,只会拿‘人死为大’、‘孝悌礼仪’来要求你,我若因着这身份就目中无人,人只会笑我六亲不认不念亲恩,谁管你内里有什么怨什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