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道:“那么咱们过得十天半月,再看情形罢”肉球人怒道:“看你妈的屁你偷吃了我的续命八丸,老头子非立时杀了你不可。”令狐冲笑道:“你即刻杀我,我的命便没有了,可见你的续命八丸毫无续命之功。”肉球人道:“是我杀你,跟续命八丸毫不相干。”令狐冲叹道:“你要杀我,尽管动手,反正我全身无力,毫无抗御之能。”
肉球人道:“哼,你想痛痛快快的死,可没这么容易我先得问个清楚。他奶奶的,祖千秋是我老头子几十年的老朋友,这一次居然卖友,其中定然别有原因。你华山派在我黄河老祖眼中,不值半文钱,他当然并非为了你是华山派的弟子,才盗了我的续命八丸给你。当真是奇哉怪也,奇哉怪也”一面自言自语,一面顿足有声,十分生气。
令狐冲道:“阁下的外号原来叫作黄河老祖,失敬啊失敬。”肉球人怒道:“胡说八道我一个人怎做得来黄河老祖”令狐冲问道:“为甚么一个人做不来”肉球人道:“黄河老祖一个姓老,一个姓祖,当然是两个人了。连这个也不懂,真是蠢才。我老爷老头子,祖宗祖千秋。我们两人居于黄河沿岸,合称黄河老祖。”
令狐冲问道:“怎么一个叫老爷,一个叫祖宗”肉球人道:“你孤陋寡闻,不知世上有姓老、姓祖之人。我姓老,单名一个爷字,字头子,人家不是叫我老爷,便叫我老头子”令狐冲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那个祖千秋,便姓祖名宗了”
肉球人老头子道:“是埃”他顿了一顿,奇道:“咦你不知祖千秋的名字,如此说来,或许真的跟他没甚么相干。啊哟,不对,你是不是祖千秋的儿子”令狐冲更是好笑,说道:“我怎么会是他的儿子他姓祖,我复姓令狐,怎拉扯得上一块”
老头子喃喃自语:“真是古怪。我费了无数心血,偷抢拐骗,这才配制成了这续命八丸,原是要用来治我宝贝乖女儿之病的,你既不是祖千秋的儿子,他干么要偷了我这丸药给你服下”
令狐冲这才恍然,说道:“原来老先生这些丸药,是用来治令爱之病的,却给在下误服了,当真万分过意不去。不知令爱患了甚么病,何不请杀人名医平大夫设法医治”
老头子呸呸连声,说道:“有病难治,便得请教平一指。
老头子身在开封,岂有不知他有个规矩,治好一人,须得杀一人抵命。我怕他不肯治我女儿,先去将他老婆家中一家五口尽数杀了,他才不好意思,不得不悉心替我女儿诊断,查出我女儿在娘胎之中便已有了这怪病,于是开了这张续命八丸的药方出来。否则我怎懂得采药制炼的法子”
令狐冲愈听愈奇,问道:“前辈既去请平大夫医治令爱,又怎能杀了他岳家的全家”
老头子道:“你这人笨得要命,不点不透。平一指仇家本来不多,这几年来又早被他的病人杀得精光了。平一指生平最恨之人是他岳母,只因他怕老婆,不便亲自杀他岳母,也不好意思派人代杀。老头子跟他是乡邻,大家武林一脉,怎不明白他的心意于是由我出手代劳。我杀了他岳母全家之后,平一指十分喜欢,这才悉心诊治我女儿之玻”令狐冲点头道:“原来如此。其实前辈的丹药虽灵,对我的疾病却不对症。不知令爱病势现下如何,重新再觅丹药,可来得及吗”
老头子怒道:“我女儿最多再拖得一年半载,便一命呜呼了,哪里还来得及去再觅这等灵丹妙药现下无可奈何,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他取出几根绳索,将令狐冲的手足牢牢缚在椅上,撕烂他衣衫,露出了胸口肌肤。令狐冲问道:“你要干甚么”老头子狞笑道:“不用心急,待会便知。”将他连人带椅抱起,穿过两间房,揭起棉帷,走进一间房中。
令狐冲一进房便觉闷热异常。但见那房的窗缝都用绵纸糊住,当真密不通风,房中生着两大盆炭火,床上布帐低垂,满房都是药气。
老头子将椅子在床前一放,揭开帐子,柔声道:“不死好孩儿,今天觉得怎样”
令狐冲心下大奇:“甚么老头子的女儿芳名“不死”,岂不作老不死啊,是了,他说他女儿在娘胎中便得了怪病,想来他生怕女儿死了,便给她取名不死,到老不死,是大吉大利的好口彩。她是不字辈,跟我师父是同辈。”越想越觉好笑。
只见枕上躺着一张更无半点血色的脸蛋,一头三尺来长的头发散在布被之上,头发也是黄黄的。那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双眼紧闭,睫毛甚长,低声叫道:“爹”却不睁眼。
老头子道:“不儿,爹爹给你炼制的续命八丸已经大功告成,今日便可服用了,你吃了之后,毛病便好,就可起床玩耍。”那少女嗯的一声,似乎并不怎么关切。
令狐冲见到那少女病势如此沉重,心下更是过意不去,又想:“老头子对他女儿十分爱怜,无可奈何之中,只好骗骗她了。”
老头子扶着女儿上身,道:“你坐起一些好吃药,这药得来不易,可别糟蹋了。”那少女慢慢坐起,老头子拿了两个枕头垫在她背后。那少女睁眼见到令狐冲,十分诧异,眼珠不住转动,瞧着令狐冲,问道:“爹,他他是谁”
老头子微笑道:“他么他不是人,他是药。”那少女茫然不解,道:“他是药”老头子道:“是啊,他是药。那续命八丸药性太过猛烈,我儿服食不宜,因此先让这人服了,再刺他之血供我儿服食,最为适当。”那少女道:“刺他的血
他会痛的,那那不大好。”老头子道:“这人是个蠢才,不会痛的。”那少女“嗯”的一声,闭上了眼睛。
令狐冲又惊又怒,正欲破口大骂,转念一想:“我吃了这姑娘的救命灵药,虽非有意,总之是我坏了大事,害了她性命。何况我本就不想活了,以我之血,救她性命,赎我罪愆,有何不可”当下凄然一笑,并不说话。
老头子站在他身旁,只待他一出声叫骂,立即点他哑穴,岂知他竟是神色泰然,不以为意,倒也大出意料之外。他怎知令狐冲自岳灵珊移情别恋之后,本已心灰意冷,这晚听得那大汉大声斥责岳灵珊和林平之,骂他二人说自己坏话,又亲眼见到岳林二人在岸上树底密约相会,更觉了无生趣,于自己生死早已全不挂怀。
老头子问道:“我要刺你心头热血,为我女儿治病了,你怕不怕”令狐冲淡淡的道:“那有甚么可怕的”老头子侧目凝视,见他果然毫无惧怕的神色,说道:“刺出你心头之血,你便性命不保了,我有言在先,可别怪我没告知你。”令狐冲淡淡一笑,道:“每个人到头来终于要死的,早死几年,迟死几年,也没多大分别我的血能救得姑娘之命,那是再好不过,胜于我白白的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他猜想岳灵珊得知自己死讯,只怕非但毫不悲戚,说不定还要骂声:“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