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1 / 2)

阮羲正认真地练着字,孙也见着扮作老妇的阮安归家,可眼眶却泛着红意,有些不明所以。

阮羲也撂下了手中执笔,奶声奶气地对阮安问道:“娘~你怎么了?”

阮安对着孩子摇了摇首,不欲在他面前显露伤感柔弱的一面。

适才她带着虎撑在民巷游完医后,寻了处茶肆歇脚,却听见了霍平枭战死的消息。

那里的说书人讲,定北侯在北宛的荒漠遇难,那突起的暴烈风沙将几千名突袭的骊军骑兵吞噬,而后支援的骊军只寻到部分战马和其余兵士的干尸,还有近千名的将士不知所踪。

定北侯,亦在那一千名的将士中。

“娘没有事,你好好练字。”

孙也却看出了阮安的异样,跟着她进了内室。

甫一避开了阮羲,孙也便见阮安已是潸然泪下,眼眶里溢出的泪水几乎将她扮老的妆容冲毁,白皙的肌肤随之露出。

孙也的神情盛满了担忧,启唇问道:“阿姁,你到底怎么了?”

阮安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深吸了口气,语气略微恢复了平静:“过几日我要带阮羲离开蒙阳郡,到时会把你托付给郡守,你住在人家府上,切莫顽劣,要记得好好听郡守夫人的话。”

孙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眸,急声问道;“为何要离开?你要去哪儿?”

阮安没再回复他话,只缄默转身将之前用来包覆辎重的布袋都寻了出来,立即就开始收拾起行囊来。

她跟这个时代所有的平民百姓一样,有着最传统的思想。

霍平枭既是在边疆战死,也未成婚,亦没有任何子嗣留下。

她便单纯的想带阮羲去长安,给男人留个后。

阮安决定先带阮羲去长安熟悉熟悉那里的生活,再想办法接触上霍家的人,依着形势行事,让阮羲慢慢同霍家的人认亲。

当然如果孩子不适应那里的生活,她也会尊重阮羲的想法,再带他回到熟悉的嘉州。

*********

次日,阮安带着孙也和阮羲来到蒙阳郡的治所官邸。

阮安曾为蒙阳郡郡守的妻子疗愈过疾病,是以当郡守听闻她想去长安寻亲,便特意往长安寄了封信,拜托一位黎姓的京兆少尹对她和阮羲多加关照。

“本官在长安有个旧友,他也是剑南嘉州人士,这人名唤黎意方,现下在长安任京兆少尹一职。”

巧的是这郡守的旧友黎意方,幼年也曾在她和孙也之前居住过的犍为郡生活过一段时日。

阮安暗叹,这黎意方年仅二十五岁,在长安城也没什么背景,就已经是朝中的四品大员了,还真真是个青年才俊。

甚而,这人的经历简直和阮安此前编造的那未婚夫有许多重合之处。

除却顺利入了京兆官廨,黎意方还跟她那莫须有的未婚夫一样,都有个寡母,且他也是在五年前随母迁往长安,并在那儿专心地备战科考,还苦心经营了许多的人脉,终于在皇城脚下站稳了脚跟。

阮安听闻黎意方母亲的身体不好,便在嘉州特意购置了一颗昂贵的千年老参,准备将它送予黎母补身。

长安的户籍管理很严格,她去了那地后,也只有三十天的暂住期限,等过了这个时日,一旦拿不到过所的契书,她和阮羲就要被官兵拿着流杖逐出城门。

所以她到了长安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寻这位黎大人,同他好好地打听打听过所的事。

*******

待将孙也将来的生活安顿好,那蒙阳郡的郡守给阮安雇了辆车马,还配了个人高马大的镖夫,护送她们一路来到长安城南的启夏门。

阮安第一次来到这繁华的帝都,却依旧穿着一袭粗布襦裙,扮成了个老妇的模样。

她和阮羲与外来的别郡百姓一起排队,等着被守城官兵查验身份。

半途一官兵在搜她随身背的包袱时,发现了她要带进长安的那根老参,便厉声制止:“你这是在走私药物,这根山参不能带进城内。”

阮安只带了一颗药参,份额远远没达到那官兵口中所说的走私药物的程度。

她清楚这官兵应当是个见钱眼开的,见着这颗山参的价值不菲,就想将它私扣。

阮安持着乌木鸩杖,故意清咳了数声,那副故扮老态的容貌也显露了几分憔悴,她央求道:“官爷…我这个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这颗山参是给我续命用的,你行行好,就放我们进去吧。”

那官兵听罢,蹙起了眉头,刚要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却觉自己的袖口竟是被一只小胖手拽住——

他不耐地低首看去,正对上阮羲那双泪意汪汪的清澈眼睛,小奶团子丁点儿大,模样生得极为漂亮,他穿得衣衫虽不新,却很整洁。

孩童那可怜汪汪的眼神竟是让那官兵起了几分恻隐,这时却听阮羲又嗡声嗡气地对他央求:“叔叔,我爹娘都去世了,是外婆一个人将我拉扯大的,她身体又不好,呜呜呜,我们没有要走私药草的坏心思……”

阮羲很快哽声抽泣起来,惹得周遭的百姓皆往他们的方向看去。

男孩眼眶里的泪水跟金豆豆似的,扑簌簌地直往下掉,苦苦哀求:“叔叔,我不能再没有外婆了,她就指着这颗人参续命,求您…求您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呜呜呜……”

-“这懂事的孩子真可怜,就剩个外婆相依为命了。”

-“是啊,一根山参而已,何必难为那位老人家。”

-“那根山参虽大,可按斤两,也没到走私药物的程度吧?”

阮羲仍仰着小脸儿看着他,乌黑的眼里泪意涟涟,看得周旁的百姓心都软得一塌糊涂。

那名官兵也自是听见了百姓们的议论声,又知新上任的黎少尹经常暗查民情,规矩多得很,他没必要因为一根人参,在这件事上栽个跟头。

最后只得暗自咬牙,放阮安和阮羲进了城门。

等阮安牵着儿子的小手,进了城门后,低眉却见,阮羲的小肉脸上虽仍挂着两道泪痕,可那乌黑清澈的瞳孔里却没半分悲伤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