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
谢长亭脸色一变,低声道:“陛下请留步。”
苍昊脚步顿了下,却是头也没回,只漠然道:“谢长亭,别再试图挑战本王的耐性,那后果,本王保证你吃不起。”
谢长亭指尖微微颤了一下,终于低下头,淡然却艰涩地道:“长亭该死。”
苍昊沉默了片刻,负手转过身,缓缓走近床榻,神情略显清冷地看着他温顺恭谨的姿态,淡淡一笑,连笑容也是清冷无双:“还记得离开琅州时自己说过什么吗”
“记得。”迟疑了片刻,温雅平和的嗓音终是逐渐变了调,带着些许自嘲,“长亭说过,除非是主人给的,否则以后绝不再让自己受伤。”
“嗯”苍昊轻应了一声,“那现在你是否可以告诉本王,你在做什么”
谢长亭垂着眼,淡淡道:“没了武功而已,腿上的伤是主人赐的,并不是长亭自己动的手主人出手,长亭自然无力躲过。”
苍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痕,带着些许凉薄的意味,缓缓将手贴到他的背上,输了些真气进入他体内,收回手之际,淡淡道:“去地上跪着。”
谢长亭怔了一下,须臾,不发一语,动作缓慢地下了床榻,面对着苍昊,慢慢在地上跪直了身子。
苍昊神色漠然地看他一眼,回身走到外间的软椅上坐了下来,轻轻弹了弹纤尘不染的袍袖,看着那个已经不堪一击的沧桑背影,清冷如玉的嗓音带着永远不容置疑的威仪:“先告诉本王,你自废武功的原因不要随意编一个借口来应付本王,长亭,你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接下来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必再说了。”
谢长亭背对着苍昊跪在床榻边上,此时听苍昊说话,蓦然想起这与两天前在偏厅时极度相似的情景,心里微微一沉,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苍昊身前仅三步远之处,才再次跪倒在地,低声道:“长亭不敢欺瞒主人,其一是为了寻找气海穴受损的治愈方法,其二是不愿再让主人有借口驱逐。”
“怎么,”苍昊扬眉,“不是故意折磨自己让本王心生愧疚”
“长亭不敢。”谢长亭浅浅勾了下唇角,“若当真只是为了这个原因,长亭不会只是废了武功而已,直接自我了断不是更好即便没有自尽,主人大概也早就一掌劈死长亭了。”
苍昊淡淡看着他,“你觉得你如今不该死”
“自然是该死的。”谢长亭半垂着眼,“长亭违了主子令在前,失信于主子在后,还对主子言语不恭即便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闻言,苍昊静静看了他温顺平和的姿态半晌,才缓缓道:“以武功尽废为代价,换来不被驱逐的机会本王不明白,长亭亲口说了自己适合一叶扁舟的生活,如今这前后矛盾的截然反差,竟当真是谢长亭的作风”
“长亭该死。”视线半垂,没有焦距地停留在前方一处墙角,谢长亭神色显得沉静却带着几分恍惚,说出口的话却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带着几分苦涩,“长亭已经中了魔了。”
凤眸微眯,苍昊淡淡道:“什么意思”
谢长亭没有说话,敛着眸子似在思索着该怎么开口,须臾,微微抬起眼,凝视着苍昊此际清冷的面容,低声苦笑道:“曾经有一段时间,长亭在心里疯狂地嫉妒着舒河兄弟与墨离”
苍昊神色一动,眸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却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主人或许会觉得长亭不正常”嘴角浮现清浅的笑意,谢长亭静静垂下眸子,淡淡道:“曾经一度,长亭也以为自己是不是疯魔了,那种无法控制的情感日益滋长,伴随着而来的是逐渐加深的惶恐与不安,是无法控制的自虐,是渴望得到关注的迫切,也是长亭十多来唯一放在心底自始至终珍视的存在。”
“纵长亭武功、谋略样样超出寻常人三分,然而自从第一次以一个属下的身份拜倒在主人面前开始,长亭就始终无法放开隐藏在心里的自卑与不安。”
“舒河、墨离彼时年纪尚小,主人亲手教导着他们识字、练武、为将之道,亲自督导着他们的学识、武功、兵法,纵然月城与琅州相距甚远,可长亭手下有最精密的探子无数,只要长亭想知道的,都可以知道。那时长亭还自以为瞒了主人,如今想来,主人大概心里雪亮,只是从来不曾上心罢了那时,长亭甚至生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若是能寻个机会把那两个愚蠢无知的少年直接杀了,主人对他们的关注是不是就可以少一点”
谢长亭深深吸了口气,唇畔的笑意更苦涩了些,“但想想也只是想想而已,长亭自然知道,能让主人另眼相看的人,是动也动不得的。可长亭能控制自己的杀心,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与自卑直到末主子的出现。”
、370第370章再无他人
“末主子的出现,让长亭看清了自己心里的情感,也让长亭敢坦然正视心里的那股执念因为长亭终于知晓,那并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禁忌。”
在苍昊面前毫无保留地剖析自己,坦诚并且直视自己心底曾有的黑暗,对于谢长亭来说,并不是一件难堪之事至少,比起心中信念的坍塌,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曾经,如果他没有放任心里的不安与自卑任其滋长,而是早些寻个合适的时机与苍昊聊了这些心里的想法,今时今日的这一切,也就根本不会发生。
接近正午的气温很高,高到即便是待在屋子里,也足以让已经内力全无的谢长亭体会到汗如雨下的感觉。
然而,纵然汗水已经湿透衣衫,谢长亭的嗓音依旧是沉静中带着一点淡然的平和,在这安静的内室里是唯一的点缀,字字句句半点不落地听进了苍昊的耳朵里,也被放进了心里,“长亭自认足够睿智骄傲,曾经却依然分不清辨不明心里究竟在执着着什么,彼时嫉妒着舒河与墨离,然而在面对末主子与主人之间的一片情深时,却并没有产生特殊异样的心态于是长亭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还有一种情感可以无关男女情愫,无关血脉传承,而只是心里的一个念想,一种执着,便产生了一种即便是天地尽毁也绝不会动摇的信念”
苍昊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着谢长亭说出这番未曾从任何人嘴里听到过的话,凤眸微敛,神色间辨不清喜怒,却能看得出,清冷如画的眉目似乎几不可察地柔软了几分。
纵然这两人都是绝世惊才绝艳之人,纵然苍昊身边的手下个个对他皆是死心塌地的忠诚,然而这样毫不掩饰的言语剖白对他们二人来说,委实太过陌生。大多时候,他们早已习惯了不容违逆与恭敬温顺这两种态度的相处模式。
谢长亭对苍昊的的情感,相比其他人或许要复杂得多,也更执拗得对,但苍昊已然听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同时也更清楚地了解了谢长亭曾经有过的那些被他视为变相的挑衅行为,是以一种怎样隐晦纠结的心态在被压抑。
而两天前的那番话,在此时与今日的剖白结合在一起,还有什么事是苍昊不明白的
一叶扁舟,不过是在心里的不安发酵之后,突然失去控制之后的一种执念破碎的绝望而已。
或许常人根本难以想象,以谢长亭这般人物,有什么事能让他产生绝望的情绪即便是苍昊,若不是今日难得宽容而安静地听着谢长亭一番隐藏在心底的言语,或许也压根无法把那种类似于脆弱易碎的情绪安放在即便泰山压顶也依旧波澜不惊的谢长亭身上。
这种强烈并且复杂,甚至带着些难以启齿的意味的情感,不管基于何种原因,谁又能真正毫不介怀地将之诉诸于口
除了与苏末之间的感情让苍昊愿意无限度地去纵容,去付出,他甚至终其一生也从未亲身体会过除男女之情以外的这种强烈得能让人甘愿付出一切也绝不放弃的情感。
但此时,他却似乎已明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执着
gu903();谢长亭抬眼,淡淡道:“主人是长亭心底已经生根发芽的信念,早已无关乎身份与自身修为的高低,自长亭把自由与命运交到主人手里那一刻开始,便没打算再收回来,即便主人要放手,那也只是主人的权力而已,若主人当真已经对长亭厌烦,便不如赐长亭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