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深有体会的样子。”顾庭云乐了,“没事,我有个同年是滦南人,厚着脸皮去他家借点粮食,总归还是可以的。”
爹爹脾气倔,一旦决定的事从不会轻易更改,顾春和只能随他去。
哪知爹爹刚走不到半个时辰,余震发生了。
本已摇摇欲坠的滦州城楼再也坚持不住,呼啦啦如山一般崩塌,彻底堵死了出城的路。紧接着石块断木混着泥水倾泻而下,将穿城而过的滦河拦腰截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堰塞湖。
滦州城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另一端。
暗夜无边,大雨磅礴,没有减弱的趋势。
京城,也是个黑黢黢的雨夜,河北路边防军八百里急报,滦州地动,县城受灾严重。
谢景明立刻准备进宫,刚到大门口,许远的第二份信又到了:滦州县成为孤岛,顾娘子筹粮赈灾,身陷其中。
仿若不识字似的,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看了几遍,眼中还带着迷茫,“她去县城了?她竟然去最危险的地方了?”
兰妈妈倒是很能理解顾春和的选择,“这种情况下,但凡有余力,会做选择进去救人的。”
谢景明一拳砸在门柱上,脸上满是阴翳,沉默着翻身上马,泼风般的消失在雨夜中。
安然给兰妈妈撑着伞,忧心忡忡,“顾娘子生死不明,郎主肯定要去滦州一趟。”
“你要这么想,就看轻你家郎主啦。”兰妈妈望着谢景明消失的方向,目光幽远,“这孩子心里装的不只有儿女情长,无论顾娘子在不在滦州,他都要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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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寝宫没有摆冰盆,当中燃着一尊铜香炉,炉盖镂空,几缕轻烟不断从镂空处袅袅盘旋而上,龙涎香的味道慢慢掩盖住了殿内的药味。
以及庆平帝身上的,那种老年人特有的衰败气息。
“你要去滦州?”庆平帝显见不赞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滦州到底怎么个情况谁也不清楚,哪怕你到的时候地龙平息了,可大灾后必有大疫,瘟疫面前没有高低贵贱。不行,绝对不行!”
谢景明道:“官家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越是大灾,朝廷越应当派重臣前往灾区赈济,纵观现今的朝堂,合适的人选只有我。”
庆平帝默然了。
自从宋伋倒台,依附他的人问罪的问罪,贬谪的贬谪,短短一个月发落了二十多个官员。一时间人人噤若寒蝉,很多人都抱着同样的心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而赈灾就是非常容易惹一身骚的差事。
首当其冲就是经手官员贪墨,赈济款层层扒皮、挪作他用,用发霉的粮食代替赈济粮,转手将赈济粮高价倒卖,一桩桩一件件,早已屡见不鲜。
即便钦差没掺和,也难免落得个“失察”罪名。
这些还算能应付来的,更要命的是——民变!灾民已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一个安置不妥当,或许一开始不过是几句口角,到最后就可能演变成一场□□。
钦差便难逃其咎。
纯粹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所以一般赈灾的钦差,都是天子近臣,圣眷隆重,既能压得住一方大员,又能充当天子耳目巡视地方。因忠心,即便赈灾出了差错,也不至于罪责太过。
扒拉扒拉京城的这些官,也就剩谢景明能用。
庆平帝叹息道:“你不在身边,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内有李勇,外有韩斌,不会出事。”谢景明安慰他,“不然再调关西铁骑进京,有他们在,必定万无一失。”
庆平帝沉吟很久也没有应准。
只听门扇轻响,李勇蹑手蹑脚进来,“官家,该进早膳了。”
二人这才惊觉窗纱大亮,看窗边壶漏,不知不觉中,已是卯时三刻。
“你陪朕用膳。”庆平帝让谢景明坐过来,亲手给他挟了筷五彩牛柳,“吃牛肉,长得高。”
谢景明不禁笑了,笑过之后又有点伤感。
小时候他比同龄人矮,母妃总说这话哄他吃饭,他生怕自己长矮了,可是没少吃牛肉。
说来也怪,不知道是不是吃牛肉的原因,十三四一过,他个子蹭蹭地涨,倒比寻常男子高出一截。
可惜母妃走得早,看不见他现在的模样了。
没想到从官家口中听到相同的话。
一抬头,不妨官家正在看他,微微笑着,眼神慈和,带着家有儿郎初长成的自豪感,看得他不禁一怔。
心中那个猜想再次不可遏制地浮上来,谢景明忙低头用饭,遮挡住脸上的那点异样。
恰好太子求见,为的也是滦州赈灾的事情,适时引开了官家的注意。
其实谢元祐根本就不想来!
今天凌晨,他迷迷糊糊就被太子妃从被窝里扯出来了,不由分说就给他穿戴,“滦州地动,你赶紧进宫请旨,去滦州赈灾。”
他一下就吓醒了。
太子妃的意思很明确,这是个展现才干,争取民望的好机会,一来重获圣眷,二来以正视听,让那些左右摇摆的墙头草看看,到底谁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