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有点难为人,蔡娴芷早过了适婚年龄,京城和她年纪相当的,不是已经有婚约了,就是家世不般配。
兰妈妈却问:“她早被送到庄子上了,好好的,老夫人怎么想起她来了?”
“冬月初一是她十九岁的生辰,不知谁在老夫人面前提了一嘴,到底是亲手养大的孩子,心一软,就派人把她接回来了。回来她就抱着她娘的牌位哭,弄得国公爷也不好说什么,只让我用心操办她的亲事。”
田氏愤愤不已,“我操办个屁!就她那个德行,我找谁啊,谁要她啊?早知道就不把她关庄子,趁早找个人家胡乱嫁了,省得今天又给我添乱。”
兰妈妈沉吟一阵,忽问顾春和,“你觉得怎样办才好?”
“我?”顾春和一怔,事涉国公府,她不太想发表自己的看法。
兰妈妈鼓励似地对她笑笑,“都不是外人,说说看,说对说错的又有什么打紧。”
田氏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顾春和犹豫一阵,说道:“夫人是继母,素来和大姑娘关系不睦,她嫁好了不会领你的情,嫁得不好,第一个就怨你。费力不讨好的事,还不如别管。”
这番话简直说到田氏心里了,她上上下下瞅着顾春和,不由一阵感慨,当初低眉顺眼,见了自己头都不敢抬的小可怜,如今也与她平起平坐,还能替她拿主意了。
真是莫欺少年穷,要不是自己见机快,早早转了风向,恐怕都登不了王府的门喽。
不期然,想起算计顾春和嫁给廖家的事,田氏顿时心里发虚,看顾春和的眼神不由带了点讨好,“还是你看的明白,我回去就装病,她的亲事爱谁管谁管。”
兰妈妈笑出声来,“用不着装病,你就大大方方和老夫人说,你不认得高门大户的主母,怕耽误大姑娘的前程,还是请老夫人亲自挑选孙女婿。”
田氏闻言连连点头,“我听妈妈的,这就回去和老夫人说。”
拿定主意,她便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顾春和望着晃动不已的门帘,徒然生出一种怪异感,却说不上哪里不对。
兰妈妈了然,“为这点子小事她特地跑一趟,你是不是很奇怪?”
顾春和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有点奇怪,大夫人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从前不掌家的时候,对老夫人也只是面上敬着,阳奉阴违的事没少干。如今成了真正的当家夫人,反倒瞻前顾后起来,不太像她的作风。”
“有长进了。”兰妈妈哈哈一乐,“咱们这位大姑姐,狐假虎威可有一套了,今天来这一趟,回去就能说是王府的意思,老夫人再生气,也怨不到她头上。”
顾春和恍然大悟,“总觉得有点替人背黑锅的意思。”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兰妈妈拍拍她的手,“无妨的,就是要叫他们知道,一旦得罪王府,就休想有好日子过。你也要拿出相应的气魄来,这做人呐,还是要有点脾气,你前几天教训那姓郑的,就做得很不错,郎主也夸你来着。”
顾春和赧然一笑,心里甜滋滋的。
冬月二十这天,顾春和准备好几样表礼,按杜倩奴给的地址寻到一处宅院。
大门挂着红灯笼红绸布,一派喜庆。
门房一听说来者姓顾,忙开门往里让,“顾娘子里面请,我们夫人一早就等着您了。”
这是一座三进宅院,绿栏红柱,粉墙青瓦,一切都是簇新的,庭院中间还种着几棵老梅,枝干苍老虬劲,别有一番韵味。
杜倩奴笑吟吟站在廊下,老远就伸出手迎她,“冷不冷?劳你大冷天跑一趟,快进屋暖和暖和。”
屋里火盆熊熊,却是没有半点呛人的炭火气,顾春和扫了一眼,应是最好的银霜炭。
杜倩奴的穿戴自不必多说,看房间内的陈设,无一不精,无一不巧,也不知价值几何。
“看我这屋子还过得去?”
顾春和忙道:“何止过得去,我看比王府都好,看来那人对你的确上心。”
“真难为他筹到那么一大笔钱,千金之数,不到半个月就妥当了。”杜倩奴脸上蒙上一层浅浅的红晕,“还正儿八经地办了喜事,里里外外都唤我‘夫人’,吃穿用度比我从前还要好。”
“他没有负我,春和,他和你父亲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有情有义,重诺轻利,我能遇上他,简直三生有幸。”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母亲,做梦都想有一个人能带我走,如今可算等来了。明年我再给他生个一儿半女,诶,我终于也有家了。”
杜倩奴流露出的那种幸福而满足的表情,深深感染了顾春和,直到离开那座宅院很远了,顾春和脸上还是笑着的。
咔嚓,车厢突然剧烈晃动了下,停住了。
便听外头一阵粗鲁的叫骂,说话的人不知是喝醉了酒,还是口齿不清,结结巴巴的,强调含混生硬。
萱草护着顾春和,高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跑马,撞上啦。”车夫回答,“还是几个蛮子……诶诶,你怎么打人?”
“老子想打就打,你,赔马!”那人粗声粗气说,“我们是尊贵的大周客人。”
萱草隔窗往外看了一眼,回身说:“看打扮是北辽人,好家伙,十来个!姑娘,让我下去揍他们一顿。”
京城里的北辽人,肯定是北辽使臣没跑了。
两方正在和谈,顾春和不想给谢景明惹不必要的麻烦,“看看咱们的人有没有受伤,没有受伤就让他们先过去。如果他们成心找不自在,就报官好了,没的在京城还要受北辽气的道理。”
萱草应声而去,然而争吵声越来越大,还有哗哗抖刀片的声音。
今天出来,只带了四个侍卫,有过上次的教训,顾春和生恐萱草吃亏,忙掀开车帘,吩咐车夫道:“别和他们纠缠,赶紧报官,叫官兵!”
她一露脸,登时吸引了那些辽人的目光。
“好美!”一个满脸络腮胡,黑塔般的辽人连连惊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比王庭所有女人都要美,狡猾的大周人,这次没有骗我。”
顾春和眉头紧蹙,刷地放下了车帘。
车夫用马鞭指着那人怒骂:“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不过一群丧家之犬,还敢肖想我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