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见势不妙,忙摁着曹柔的脑袋认错,“这丫头野惯了,不懂王府的规矩,郎主别生气,绝不会有下次了。”
顾春和拎着裙角,从水榭中一路小跑过来,“是我们听说曹姑娘枪法好,硬要她耍给我们看,不怪人家。”
说着偷偷拽了下他的袖子,“我们正瞧得高兴呢,你耷拉着脸算怎么回事?看把大家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谢景明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然而大家也没了说笑的兴致,略坐片刻,纷纷起身告辞。
不多时,水榭里已经没有人了,炎炎的阳光照耀着水面,柳条直直垂向水面,一丝风都没有,所有的景物都躺在一种寂静中,连树上的知了都闭口不言。
曹柔捡起断成两截的白蜡杆,留恋地来回抚摸,终是没舍得扔掉,淌着眼泪跑回了院子。
“你这个不省心的。”曹夫人气得直喘气,“疯了你了,竟然敢对郎主亮兵器,他没一剑杀了你,就算你走大运!”
曹柔抽抽搭搭说:“我出招前提醒过他呀,又不是刺杀,比武过招而已,至于凶巴巴地骂我?我哥从前直接拎着大刀进府,他不也没说什么。”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曹夫人额上青筋霍霍地跳,小腹也一阵阵抽抽地疼,赶紧扶着肚子慢慢躺在塌上。
“阿柔,和嫂子说实话,你是不是存了显摆的心思?”
“我没有。”
“在顾娘子面前显示咱家和郎主关系亲厚,即便你突然出手,他也会接下,说不定还会夸你身手好。可你想没想过,郎主凭什么惯你这毛病?”
曹柔被戳中心思,腾地红了脸,还在嘴硬否认,“我就想和他切磋切磋。”
“你哥和郎主是一起长大的不假,可感情再深厚,也得摆清楚自己的位置。”曹夫人深深叹了口气,“拥兵自重,从来都为上头人忌讳。我的傻妹子,好歹收敛些,等回了并州,随你怎么折腾我都不管。”
曹柔默然了,她很想告诉嫂子,郎主在并州军营巡查的时候,她也如同今天这样,一杆□□拦下了他。
那天他不但没生气,还饶有兴致地和自己过了几招。
她以为今天也会如此。
没想到郎主跟变了个人似的,是不是因为顾娘子在?
哥哥也喜欢看漂亮姑娘,和嫂子一起上街时,却目不斜视,从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郎主应当也是如此吧。
但她看着嫂子疲惫的脸庞,终是不敢说出来,良久方喃喃说:“我知道了。”
夜风拂动,偌大的湖面倒映着满天的星,水波微漾,满湖的星斗便如碎玉银花般跳动着,伸手一掬,天上的星星就落入掌心。
谢景明甩掉手上的水珠,盯着水面上的星光发呆。
咚,一粒小石子落入水中,水花落在脚边,回头一看,顾春和正冲着他笑。
“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对劲,似乎心情不太好。”顾春和走到他身边坐下,“朝堂的事不顺利?”
谢景明敷衍道:“让老曹的妹子气到了。”
顾春和不信,“你这人相当护短,别管是亲友还是属下,对自己的人你有种超乎寻常的容忍度。就说四姑娘,在温泉山庄拿你开顽笑,你一笑了之,根本不计较,为何今天一点面子不给曹姑娘?”
“我不懂功夫,可许清懂,曹姑娘根本没使真功夫,就是想和你玩两手。按你平时的作风,教训几句也就罢了,不会砍断她的枪,还差点踢伤人家。”
顾春和轻轻道,“她是被你迁怒了。”
谢景明长长叹出口气,“许清他们跟了我那么久,都不如你了解我……兰妈妈得了消渴症,症状不容乐观,我心里难受。一见她那不安分的劲头,就不由动了气。”
顾春和暗暗吃惊,“兰妈妈隔三差五还让小厨房做点心,说晚上容易饿,我还当她身体好,竟是生病了?”
谢景明的声音闷闷的,“半年前她小手指就有麻痹的症状,她不在意,我也没留心,一拖再拖,如今半边身子都开始发麻了。张院判说,没有特别对症的法子,只能慢慢将养着。”
经过至亲的离去,顾春和很能理解他的感受,但她没有出言安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岂能是轻飘飘几句话能缓解的?
只将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用力握紧,将掌心的热度一点一滴传给他。
谢景明紧紧揽住她的腰,让两人之间再无一点的空隙。
顾春和有点透不过气,实在耐不住,用力挣了两下,“诶,快被你勒死了,我又不会跑。”
“你跑也跑不掉。”谢景明低头吻她,“就算你跑到天边,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夜风带着雨腥味从天边袭来,淡淡的薄云覆盖了星空,只余一两点寒星,于云缝破处斜睨着人间。
后半夜狂风大作,雷鸣轰轰,突然下起了大雨,如同瀑布从天而降,将汴京城搅了个天昏地暗,一片混沌。
王府地势高,院子里都有了积水,更不用提地势低洼的地方了。
春燕坐在廊下看雨,“不只是京城,好多地方都下大雨,听萱草说,河东路那边也是大雨不断,河道的水都快溢出来。”
一听河东路,顾春和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叫过萱草问她打哪儿听到的消息。
萱草答道:“许远说的,我有几个安西铁骑的姐妹,后来转到并州曹将军麾下,托他打听下落,他就顺嘴说了一句。”
那消息应不会错。
顾春和有些发慌,父亲走的水路,可千万不要出事!
越琢磨,心里越没底,一时也顾不得大雨,披上蓑衣,直奔谢景明的书房。
他人不在!
顾春和诧异道:“今天不是休沐么?”
安然脸上笑嘻嘻的,眼神却有点躲闪,“一大早就去了枢密院,姑娘有要紧事吗?要不要派人把郎主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