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飞到了初见的桃花林,他请她下船,携手看着梅树枝头上的花苞,就在刹那间,红梅悄然绽放,他看着她欣喜的眼神,心里无比的满足。
梦醒时,他披衣独坐,兴之所至,写下了同是竹林七贤阮籍的那首伤怀: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轻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啼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可这种君子单相思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很快得知那天桃花诗会上,她因英国公夫人那句“此女品貌酷似年轻时候的皇后”而成了“金陵十八钗”之首,而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在春寒中惊得直冒汗
他是皇室宗亲,时常随着王妃出入宫廷,所以深知后宫之事。须知如今后宫贤妃一手遮天,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皇后娘娘幽居在冷宫似的坤宁宫,空有一国之母的名分,贤妃几乎是盼着久病不治的皇后薨逝,好腾出坤宁宫给自己这个无冕之后。
可英国公夫人这句貌似无心的话,一定会将她陷入凶险之地。他情急之下跪地请求王妃去颜府求亲,希望娶她做妻子,想来在东平郡王府的庇护下,贤妃和她的位高权重的阁老父亲会放她一马。
可母亲郡王妃说:“颜祭酒的长女确实不错,堪为皇室的媳妇,我瞧着是极喜欢,你父亲也看中颜祭酒的人脉,我以前试探过她的继母,打算为你求娶,只是她继母始终不肯松口,似乎有待价而沽的意思。”
“可如今英国公夫人说她品貌酷似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召见过她,宫里疯传皇后有意栽培她,连皇上也我们区区一个郡王府,若触了皇上的龙鳞,便是灭顶之灾。”
接下来的话他记不起来了,他那里不知道其中的厉害的关系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去求王妃罢了。
他木然的跪在那里,无论周围人怎么劝,他都不肯起来,他自虐一般享受着膝盖的痛楚,因为肉体的疼痛,似乎能使得他心里的疼痛显得不那么刻骨铭心。
他恨自己无能,没有力量保护心爱的女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黑暗包围、吞噬。
他恨自己懦弱,是个胆小鬼,只敢躲在暗处偷偷的瞧她、收集的她的诗画、她所有的痕迹,他不敢表白自己的心意,不敢登门求娶,直到她冰冷的身体沉在湖底,她也不知道有个人疯狂的迷恋她。
他焦躁而绝望在王府等待,等待一个早就知道的结果。
噩耗并没有等太久,夏末,颜府大小姐命丧玄武湖,那里正是他初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古琴曲酒狂的地方。
他砸了自己多年收藏的各色古琴、苦心收集的诗稿,堆在初闻琴曲的玄武湖畔付之一炬。
后来,他娶妻生子,当上了东平郡王府世子,他罗织着自己的势力,当贤妃娘家大厦将倾之时,他暗地使了不少动作,使得杨阁老更快的倒台、贤妃疯癫锁在冷宫。
至始至终,他都是站在暗处的无名小卒。他在她短暂的生命里毫无痕迹,她却霸道的占据了他一生。
他无怨无悔。
有人说人死之后,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星,世子看着满天繁星,心想那一颗是她呢自己死后,化作的星星会离她有多远
是咫尺、还是天涯
脑海里的琴声又飘起来,郁结、惆怅、悔恨齐齐冲破心扉,不能自已。
他随手从镶嵌在船舱板壁的青花葫芦壁瓶里取出一只短笛,试了几个音,吹奏起了酒狂的韵律,自打在金陵城玄武湖焚琴之后,他便不再碰古琴了。
笛声在运河之水上流淌着,无比的苍凉凄清。
后方跟着的大官船上,睡莲啪的一声关上窗户,拥着被子在暖烘烘的熏笼上换了个姿势依着,叹道:
“好不容易看到这么美的星空,却被不着调的笛声扫了兴致,也不知是东平郡王府那个公子小姐起了雅兴吹笛,你抒发雅兴也要看时间不是这个时候大家都要歇着了,再好的笛声也是魔音穿耳,这那里是吹笛,其实是在扰民啊”
106、大运河正月下扬州,比嫁妆崔妈妈吹牛
106、大运河正月下扬州,比嫁妆崔妈妈吹牛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终极理想。
但对于睡莲这样的闺阁女子而言,除了儿时在成都过的还算惬意外,无论是名利场燕京还是温柔乡扬州,其实本质上都没有区别,不过是从一个豪宅转移到另一个豪宅而已。
更何况,这次旅程并非愉快。
睡莲本以为摆脱两个难缠的老嬷嬷,可以获得短暂的安逸,以后的烦心事可以过一个月再说,但是接下来的发展,实在出乎意料。
首先是好好的繁星夜被一阵撕心裂肺般悲戚的笛声骚扰,她意兴阑珊,睁着眼盼着笛声早点结束,可惜前方船只的吹笛者兴致似乎越来越好,将一首酒狂连续吹了三遍啊三遍
这还不算完,笛声暂歇之后,又传来呜咽的箫声
箫声吹了一半,却骤然停止。睡莲钻出被子,烙饼似的左右翻身,等待那位吹完整首曲子,可对方迟迟不肯“给个痛快”,再也没有了下文。
前方大船那位吹奏者出了什么事呢睡莲不禁浮想联翩,脑子里浮现多种可能,正统有之、狗血也有之,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
由于心里一直惦记着,就未曾好生睡,一夜醒了好几次。
次日精神不好,早上去颜老太太船舱里请安完毕,陪她老人家用完早饭,睡莲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打算补个眠,可王素儿的奶娘崔妈妈提着几包点心来串门了,睡莲强打起精神请崔妈妈坐下说话。
崔妈妈嘘寒问暖了几句,便开始进入正题道:“在成都的时候,奴婢就瞧着九小姐是个有本事的,如今才十一岁,就在两位老嬷嬷的辅佐下打理田庄铺子产业了。”
睡莲照例自谦一番,说:“我才几岁呢,都是容嬷嬷和窦嬷嬷的功劳,我不过是做在一旁听着罢了。”
gu903();窦嬷嬷笑道:“先五夫人的嫁妆还真是丰厚,且不说那些库里的嫁妆箱子,田庄和铺子都是生息的,一年年积累下来,是个了不得的数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