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出,现在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都是费银子的事儿,只是。”
魏老太太顿了顿,喝了一口参茶,方慢慢说道:“眉儿的嫁妆绝对不能动如今外孙女也大了,也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比她母亲不知强了多少,嫁妆交还给她我是放心的,至于你挪用的部分出息。”
魏老太太神情有些哀伤,擦了几把老泪,长叹一口气,道:“把南京的宅子卖了吧”
“娘”魏大舅不可思议的看着母亲,魏大舅母则松了口气:老太太总算松口了。
南京那个几乎占了一条街的豪宅,即使二房九个庶子加上十五个庶女每个一个院子都绰绰有余
可是这个大宅子对魏家而言,不仅仅是老宅那么简单:她象征着魏家曾经有过的显赫,有她在,魏家人觉得子孙后代们总有一天会重振家业,重显辉煌。
正因为如此,当初要在新都燕京买田置地急需银子时,魏大舅母急得口舌生疮,脸上直冒红疙瘩,再好的玉女桃花粉都遮掩不住,逼得要变卖魏老爷子珍藏的古董时,魏老太太也咬紧牙关坚持不松口。
因为魏老太太不愿意看见唯一的希望就这么变成几张轻飘飘的银票。
银子再多,也是死物,魏老太太和丈夫盛年时期携手看着这栋豪宅一天天的建成,儿子在这里娶媳妇,女儿从这里出嫁,承载了太多美好记忆,在魏老太太眼里,这栋房子是个活物,无价之宝。
如今决定变卖,大概是已经屈服在命运脚下了。
“母亲”魏大舅抱着魏老太太的腿嚎啕大哭,就像个孩子似的。
他是长子,亲眼见魏家从燕京新贵,到如今的落魄之极。想当初父亲当上吏部右侍郎时,门口车水马龙,前来拜见的官员士子如过江之鲫,而后祖母病逝,父亲告假丁忧,客人就慢慢少去,渐渐门前冷落车马稀,再后来,一天里,大门的铜环都不响过一声。
魏老太太抚摸着大儿子的肩膀,满眼都是绝望,可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她木然说道:“我们魏家败落已成定局,死守那栋豪宅又有什么用徒添伤悲罢了”
“母亲。”魏大舅母心有所触,跪在魏老太太左膝边饮泣起来:想当初她嫁入侍郎府是多么风光娘家姐妹谁不羡慕她有个好婆家
一嫁入魏府便是当家主母,丈夫老实,婆婆好伺候,从不刁难媳妇,家里只有一个小叔,一个小姑子而且都是嫡出
小叔书读的好,每每给家里争脸面;小姑子眉儿温柔可人,总是怯生生的偷偷瞧她,还说“我没有姐姐,好嫂嫂,你做我姐姐好不好”
娘家出嫁的姐妹谁不抱怨“婆婆难伺候,小姑难缠”可她每次回娘家都喜滋滋的说婆婆如何好,小姑如何贴心,当时母亲都欣慰的说:“你是个有福的,嫁到这么好的人家。”
可后来,公公病逝,家境迅速衰败,为了小姑能风风光光嫁到颜府,婆婆几乎掏空了大半个家底小叔郁郁不得志,整日饮酒抱美人,银钱只出不进,个性还越来越古怪;弟妹更不用说了,本来是个蠢的,还自不量力和她争起了管家大权。
魏大舅母的哭声越来越大,是在哭魏家没落,也在哭自己主母难为。
待这对儿媳慢慢收了声,魏老太太说:“南京的大宅子连同里面搬不走的笨重家伙,应该能卖三万两银子,首先是填上你们挪用眉儿嫁妆出息那部分;剩下的来银子也够咱们过上三年五年的。媳妇啊,从今日起,你把我的各项份例减半。”
“不可”魏大舅母一惊,连忙阻止道:“即使要裁份例,也是裁我们和孙子辈的,那里能动您的东西再说了,前几年咱们府里已经统一裁过两次,您的份例已经不多,怎么能再裁呢这要是传出去,我可是不敢出门了您儿子在国子监也不敢和人打照面啊”
魏大舅也同意媳妇的说法,“您的月例和京城大户人家老太太比起来才是个中等,若要是再少,儿子和弟弟何来的颜面做官呢再说儿子好歹还是国子监的博士,应当以身作则,才能降服那些学生。就这样吧,裁儿子和弟弟房里的份例,横竖儿子每个月的月钱都有多余的,花不完的。”
魏老太太听了,便说:“份例不动,只是伺候的人减去一半吧,或发卖,或放出去,横竖我很少出门,也很少见客,不用这么人伺候。留下李嬷嬷和两个婆子、四个丫鬟就成。”
魏大舅母含泪答应了。
魏老太太怜惜的拉魏大舅母起来,拍着她的手说道:“我跟着你公公享福了大半生,这辈子什么样的世面都见过了即使现在去了,也死而无憾。”
“母亲可千万别这么说您长命百岁着呢”魏大舅母急忙道:“这些去不去的话,等到您看着纬哥儿、经哥儿的儿子结婚生子再提也还早呢,”
魏大舅不善言辞,也说:“就是,抱了重重孙再说。”
魏老太太缓缓摇头,说:“我是个心慈没用的,害得你跟着受罪操心,好歹活到六十岁,有些事情慢慢也想开,也明白了。有些事情必须坚守,有些事情可以变通。”
“比如你小姑嫁妆的事情,就必须要坚守承诺,完完整整的把产业还给外孙女。人无信则不立,你教养的两个儿子都很好,若是歪了自己身子,纬哥儿和经哥儿如何服你他们以后做人也难免会寻捷径,走了歪路,当初你公公若不是。”
说到这里,魏老太太神情一怔,魏大舅闻言捏了捏母亲的手,也是满脸惘然。
魏大舅母是个聪明人,从这些年丈夫含糊其辞中,对当初的事情早就猜出了一半:肯定是当初公公为了利益,狠狠得罪了颜家,所以当魏府败落时,颜家选择了袖手旁观。
但这种关系到前辈脸面的事情意会可以,言传坚决不行,所以魏大舅母装着不知道,只是低头擦泪。
魏老太太又是长叹一口气,将话题重新扯回来,说:“做人难啊,想出头更难,捷径谁不想走可佛家说,因果报应,你种下什么因,就结什么果,你若种下恶因,那恶果子迟早会吃下去即使你侥幸逃过了,你的孩子辈、孙子辈也会替你承受恶果”
魏大舅心有戚戚焉,默然不语:父亲种下的恶果,可不是他们这一辈吃下了么妹妹惨死、弟弟从才子堕落成酒色鬼、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
魏老太太见长子默然垂泪,心下一酸,也拉着魏大舅坐在炕上,眼睛往他腰间一扫,说:“听说你把那块怀表给了睡莲”
魏大舅点头,说:“她十岁生日那天给的,是当做见面礼。”
“给了她也好,其实那怀表本来是一对,当初一块给了你,另一块当做嫁妆给了眉儿。如今又重新凑成了一对,也算是天意吧。”魏老太太对李嬷嬷点了点头,“拿来吧。”
李嬷嬷取了腰间的钥匙打开暖阁左角处的黄花梨圆角柜,取了一块红绸布包裹的物件来。
魏老太太打开红绸布,里面是两块金怀表
“这一块珍珠镶珐琅的给你。”魏老太太将那个双面都镶嵌着珍珠、中间是青葫芦叶,以及红绿双果围绕花卉的珐琅的怀表亲手挂在魏大舅腰间。
“这一块稍次一点的珐琅是给纬哥儿的,他在国子监的同窗几乎人人都有这个,唯独他没有,原本我是打算在他有朝一日进士及第时送给他,如今唉,媳妇儿,还是你交给他吧。”魏老太太将那块黑地绘花卉珐琅的金表给了魏大舅母。
魏大舅母双手接了,迟疑道:“这这是孙子辈独一份呢。”
gu903();魏老太太如何不懂大儿媳的意思她挥挥手道:“纬哥儿是我的长子长孙又有了举人的身份,这是他该得的,若有人闲话,你叫她尽管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