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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钗 暮兰舟 2338 字 2023-10-01

了,站在一扇苏绣麻姑献寿图屏风后面。

采菱服侍着睡莲脱去银狐披风、摘下尖顶昭君帽、拿插梳替她抿了抿有些散乱的鬓发、最后蹲下给擦了擦睡莲鹿皮小靴上的浮雪,打量睡莲从头到脚均无不妥当之处,方低声对那个守门的小丫鬟说:“可以通报了。”

睡莲暗赞:采菱才来几天,就已经笼络了好些人了,真是人才哇。

小丫鬟亮声道:“九小姐来了。”

睡莲绕过屏风,笑吟吟的走过去,先是向坐在紫檀雕西番莲庆寿座椅的颜老太太行礼问安,而后站在一旁,静候祖母指示。

看到孙女乖巧听话,没有擅自行动。颜老太太暗自点点头,指着左手边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中年男女说:“今天是你十岁整生日,你魏大舅和舅母来看你了,去,给你舅舅舅母请安。”

睡莲见颜老太太云淡风轻,又没有丫鬟婆子拿着蒲团铺地,便知祖母的意思是福一福即可,虽是过生日,也不用对舅舅舅母行跪拜大礼。

心中有数了,睡莲也装着淡淡的样子,走过去敛衽行礼,道:“给舅舅舅母请安。”

魏大舅应该是四十来许的年纪,相貌比颜五爷不差多少,只是他脸色疲惫,双目无神,倒像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了。

他头戴漆纱方巾,从半透明的漆纱看去,头发全部梳起,盘在头顶,用青玉簪固定,没有戴网巾。

穿着青色宝相花夹棉交领道袍,缀着白色护领,穿着佛头青方口鞋,鞋面很干净,无水渍泥渍,应该是踏着木屐而来。

方巾道袍、方履木屐,典型的文人雅士打扮,但睡莲很清楚:自己这位大舅,平生只是个秀才,连举人的功名都未曾得到,又不善经营庶务,算是个潦倒文人吧。

从睡莲踏入正厅开始,魏大舅的目光就钉在她身上没有挪动过,见睡莲相貌出众,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走路行礼时头上的珠翠、腰间的玉佩流苏都纹丝不动,虽脸上还是一团孩子气,但那股雍容典雅大家闺秀的气质已经形成,不由得有种“吾家外甥女初长成”的感慨。

“好好好,眨眼就十岁了,舅舅足足有八年没有见到你,如今都快长成大姑娘了,眉儿九泉之下有知,必定深感欣慰。”魏大舅双目含泪,似喜似悲,想握睡莲的手,却又觉得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因此手悬在半空,又瑟缩了回去。

母亲魏氏叫做魏如眉,舅舅情急之下叫出了的眉儿,是母亲的乳名吧,看来母亲还未出阁时,这位舅舅和妹妹的关系很是亲近。

睡莲心念一动,舅舅在这个时刻提九泉之下的母亲,祖母会不会生气呢眼角余光瞥向正座上的

颜老太太,见颜老太太脸色并无变化,睡莲也不敢由此放松祖母心机似海,很少喜形于色。

正思忖时,大舅母一把将睡莲拥在怀里,两只肉肉的手掌磨蹭着睡莲水当当的脸蛋,红着眼说:“瞧瞧我这外甥女,这模样儿、这通身的气派,和我那小姑岂不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可惜小姑早早的去了。”

和魏大舅清瘦的身材截然不同:大舅母是个中等身材的胖妇人

其体型大概是双倍的唐朝祸水贵妃杨玉环,脸上的白肉撑着起了皮肤,所以光滑如镜,一丝皱纹也无。

每当大舅母说话时,脸上的肉就一颤一颤的,像是睡莲夏天时爱吃的凉粉。

一双精明的单凤眼几乎要淹没在白肉里,眉毛画的极粗极浓,嘴唇上的口脂也涂得极艳极小。

所以乍看上去,这位大舅母脸上好像只有一对眉毛,一张樱桃小口。

睡莲琢磨着自己看到的唐朝仕女图就是这个造型:短粗眉、樱桃口、下巴好几层,脸颊就像发面馒头。

不过,此时睡莲最想说:您老能放手么您老超过g罩杯的大胸挤着我的脸了,人家呼吸苦难啊喂

“胡说些什么呢,今天是外甥女的好日子,提着伤心事作甚么。”魏大舅嗔怪道。

大舅母脸上的肥肉一抖,到底是放开了睡莲,道:“我那里说错了是外甥女模样不好还是她长得不像小姑”

魏大舅嘴拙,不知该如何反驳,脸都气白了。

睡莲暗急:这个时候提生母,祖母恐怕不高兴。

颜老太太不动声色,不辨喜怒。

大舅母犹自不觉似的,接着问睡莲:“外甥女,你母亲生前可疼你了,真真捧在手心怕捏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出生后,她还亲自奶过你呢。”

“那个时候啊,连你的襁褓面料都是缂丝料子缝的若不是怕缂丝料子磨伤婴儿的嫩皮肤,她恨不得连尿布都用缂丝说起来,你的表哥也就是逢年过节过生日才能得一件缂丝料子的衣服呢。”

“嫁妆里最名贵的一块沉香木料,你母亲居然用它做了一个摇篮,那摇篮周围还包着裹着棉花的棉布,就怕你磕着碰着了,唉,我活了这个年纪,就没见这么疼孩子的。外甥女真是有福气。”

大舅母似乎有些不吐不快,完全无视魏大舅眼里的警告和厅内越来越冷下来的气氛,她见睡莲毫无反应,并没有接着话茬的意思,干脆用肉墩墩的手拍着睡莲的小手,问道:

“外甥女怎么不说话莫非小姑走的早,你已经忘记她了”

此话一出,魏大舅一手将大舅母拉开,低吼道:“云娘”

这是什么意思大舅母是在指责自己不孝,忘记母亲生恩养恩了么

睡莲涵养功夫再好,此时也搵怒了这个大舅母口口声声说母亲如何爱她,却从始至终有股酸气,说什么缂丝料子沉香木摇篮,这是在说母亲不会当家,一味溺爱女儿,丝毫不照顾娘家是吧

你儿子平日里穿不上缂丝料子,难道是我母亲的错

笑话可笑之极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忘本

当年我半死不活和母亲棺材一起打包送到成都时,你们在哪里

我在成都斗恶奴、和继母暗战周旋,差点生不如死时,你们在哪里

我滞留在那里八年,你们有谁来颜府交涉,要求接回你们的外甥女

我回京城不过十几天,没日没夜和继母恶斗,大冬天在雪地站立两个时辰、吃的比下人还差、甚至不惜自残身体来遏制继母时,你们又在哪里

母亲已逝,但她的陪嫁人口还是有些在府里的,即使他们没有给你们报信,你们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要问问

睡莲深吸一口气,强力遏制住自己怒吼的冲动,缓缓往回退两步,语气依旧恭顺,站姿依旧完美,但目光已经冰冷:

“舅舅舅母,虽然生母病逝时,睡莲还不到两岁,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