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再也不敢将她晾在外面喝西北风,每每客客气气的请她进去,叫丫鬟端一杯不凉不热的劣茶。
睡莲端着茶杯粘粘唇,也不管杨氏板着脸,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开始例行公事的问安“母亲今日可好”、“明儿估计要下雪了,要注意身体。”
杨氏有时答一句,有时什么都不说,目光一如既往的怨毒刻薄。
睡莲则永远是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母女俩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对坐一盏茶时间,睡莲恭敬问候最后一句:“不知母亲还有何吩咐”
回答她的基本都是杨氏的一记眼刀。
睡莲站起敛衽行礼:“母亲保重身体,女儿告退。”
杨氏气极,偏又挑不出错处来。
今天是第六次去松鹤堂,也是交字和针线的日子,但对于睡莲来说,远远不止这些。
添饭添菜服侍睡莲穿衣梳洗,添菜没有姐姐灵慧,却有一双巧手,除了按摩推拿,她还会梳近百种的发髻。
添菜问睡莲今儿要梳个什么髻,睡莲心里正想着事儿呢,随口说道:“你瞧着办,快点就是了。”
添菜瞥了一眼姐姐添饭,添饭比了个双髻的手势。添菜了然,一盏茶的功夫就梳好了,还做了主张挑了一对紫玉簪簪在双髻上。
发髻梳得周正,速度比翠帛快了不少。睡莲夸道:“添菜好手艺。”
添菜脸一红,“是小姐头发好,乌亮顺滑,用不着桂花油呢。”
添饭打趣道:“要是全城的小姐都有您这样的好头发,那卖头油的娘子怕是要改行了。”
“你们姐妹俩这张嘴啊,难怪祖母都说巧呢。”睡莲笑了,从妆盒里翻出一个荷包,松开带子,倒出两对镀银点翠花篮耳坠来,每人一对给添饭添菜,说:“赏你们的。”
添饭添菜连说太精致,不敢要。
“我的丫头,自是要穿戴的精致些。”睡莲不容拒绝。
添饭添菜一起磕头道谢,内心都是一喜这是服侍九小姐以来自己得到的第一份打赏也是九小姐听涛阁众丫鬟婆子们的首次打赏看来我们姐妹俩的辛苦没白费,终于得到了九小姐的赏识
“带上我这几天临的字还有绣好的那方手帕子,今天都要给祖母过目。”睡莲在梳妆台前站起,又补上一句,“因府里还在孝期,不适合戴点翠的首饰,这对镀银点翠花篮耳坠留在过年时候戴吧。”
“是。”添饭添菜将耳坠收在腰间的荷包里,开始帮睡莲穿上出门的大毛衣服。
朱砂进来了,说:“翠帛来了,她说身子已经无碍,想问问小姐,她什么时候可以来伺候。”
添饭添菜脸色都是一沉:昨天下午吴嬷嬷去了后罩房瞧女儿翠帛,今天翠帛就要求复职,难道翠帛就不知道一旦她复职,小姐就要面临放了翠簪的压力吗
果然是个吃里扒外东西小姐帮她出气,命翠簪伺候她,她却恩将仇报,反而置小姐于两难之地
“哦。”睡莲低头整理着裙摆,并不觉得奇怪。
昨夜采菱来报说吴嬷嬷去后罩房瞧了翠帛,还关了房门和翠簪、翠帛密谈翠帛是一等丫鬟,有单独房间。
那时,睡莲就猜测吴嬷嬷和大厨房宋妈在继母杨氏的压力下达成了和解
杨氏的管家大权面临着被三个妯娌渐渐蚕食的局面,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绝不允许手下两员大将吴嬷嬷和宋妈窝里斗
先许给吴嬷嬷一些好处,命她来听涛阁找女儿翠帛,要翠帛回睡莲屋里当差。
一来,是要翠帛重新当杨氏的千里眼和顺风耳;二来,翠帛既然康复,就没有理由再要宋妈的女儿翠簪伺候。到时杨氏稍微施点压力,睡莲就不得不放了翠簪
杨氏打得好算盘,不过睡莲抱起鎏银百花掐丝珐琅手炉,淡淡道:“朱砂,去禀了刘妈妈,取对牌请大夫给翠帛诊脉,如果大夫说确实无碍了,就叫翠帛从明天早上开始当值,翠簪那边你们继续看着,不准她迈出后罩房一步。”
朱砂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睡莲,领命而去。
添饭添菜跟着睡莲去了松鹤堂,睡莲和素儿一起给颜老太太请安,一起用过早饭后,双双奉上这五日临摹卫夫人字帖的一摞纸以及近日的针线。
素儿一摞写满字的纸张明显比睡莲厚一些,她绣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扇套也比睡莲那方雁南飞手帕精致。
颜老太太都一一仔细瞧过了,睡莲和素儿的差距如此明显,老太太也没有生气,只是说:“睡莲要努力了,十一丫头琪莲小你三岁,她的字和针线比你却相差不了多少。”
王素儿原本想以睡莲年纪小来替睡莲开脱,听外祖母这么说,她也只好闭嘴不语了。
睡莲脸色微赫:在成都八年,除了七婶娘柳氏在的三年督促过自己功课针线外,其他几年基本靠“自觉”咳咳,懒散惯了,这字和针线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松鹤堂总管事容嬷嬷笑道:“老太太是对九小姐期望高,所以要求就严些。九小姐在成都老宅里已经开始学着管家理事了,刘管家每次写信来,都夸小姐懂事呢。”
颜老太太缓缓点头,这几日断断续续听素儿和崔妈妈说起成都的事情,得知睡莲确实帮了素儿母女不少,素儿的宅子若没有睡莲那个租房的主意,估计早就被王家那些个虎狼族人占了。
想到这里,颜老太太不由得放缓了脸色,吩咐捶腿的彩屏,“去找针线房里的辛槐家的,她的针线是府里最出挑的。跟她说,以后有空就去听涛阁指点九小姐针线。”
“是。”
“至于字,别无他法,只能靠自己苦练了。”颜老太太眯着眼想了想,问:“我倒忘了,咱们府里这些孙女谁的字写的最好来着”
彩屏笑着应道:“是四小姐。”
“对,就是青莲,你父亲这么挑剔的人,都说是她的字是好的,怕是连府里的哥儿都比不上
呢。”颜老太太对表姐妹俩说:“你们也请教请教四丫头,过了明年正月,你们都要跟着夫子上学的,到时候这笔字也要说得过去才是。”
“是。”睡莲和素儿对视一眼,均想要加把劲了,千万别在学堂里失了脸面。
祖孙三人说着练字针线的事,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时辰,颜老太太本想按照惯例去佛堂念经打坐的,但见素儿和睡莲在炕上相对而坐,表姐妹俩讲得眉飞色舞,从练字针线、到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到路上的见闻,还聊了成都的旧事。
颜老太太心中感叹:素儿和自己住了十天,这十天的笑容加起来也没今天多。小孩子确实和同龄人在一起才放得开说笑,何况她们还有一起长大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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