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懿懿不由轻笑一声,仰头看了眼月色,声音轻柔:“既然他非要见我,那就着人打点一番,去见一见罢,免得他总惦记。”她忽而想到件事,问道,“对了,他那一对宝贝儿女,去看过他没有?”
云竹摇了摇头:“没呢,官狱也不是想进就能进,以他二人的身份,若是不施些手段,哪儿去得成。除此之外,也没听着有什么风声。”
左连枝被左家看着,赵舜年也被赵家看着,然俩人但凡有这份心思,不说能不能见着,总该提上几句的。
却丁点也无。
赵懿懿眼中笑意愈深,缓声道:“也是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风声
月上中天,星辉如缕,紫宸殿仍点着暖色的灯火。
将庭前石阶照得泛光。
饮过醒酒汤后,顾祯便闭目喘了一会,待重新睁眼,殿中却再次静下来。宽大的内殿,摆设无一不精致华美,却是空荡荡的。
他眉眼沉了沉,脸上显出茫然之色,低声问:“皇后呢?”
吴茂立在一旁,忙回道:“皇后娘娘回延德殿去了。”见他神色怔然,又补充道,“娘娘是亲眼看着陛下用了醒酒汤,才回去的。”
顾祯眼睫轻颤了几下,握着凭几扶手的大掌时而收紧,时而松开。
心头突然浮现出她拽着那只胳膊质问,问他是不是想借此让她感激的画面,神色不由僵了僵。
伸手按了按眉心,顾祯沉声问:“她……可有说什么?”
吴茂愣了愣,硬着头皮回他:“娘娘只说,让奴婢好生照看陛下。”
烛火与月华混杂着,照在紫宸殿的地衣上。
顾祯轻轻一笑,那张俊美端肃的脸上,带着几分苦。
或许是一时冲动,也或许是闷了一晚上,才借着那点酒劲儿,同她说了自己那隐秘的心思。
吃醋。
又怎可能不醋。
他那时醋得怒火中烧,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心头那阵怒意给压了下去。如今想起,仍是惴惴难安。
可那是他的懿懿,即便再难受、即便再生气,也舍不得说上一星半点。
便是要动陆羡山,也要掂量着她同陆羡山之间的情分。
青梅竹马。
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这般痛恨这个词。却又忍不住暗暗期许着,倘若同她青梅竹马的人,是他呢?
可这世上,没有什么倘若。
“陛下。”吴南突然捧着些东西进来,行过礼后,在一旁轻声问,“将作监那边刚赶好工,派人来问陛下,后日冬至放烟花的地儿,是定在南岸还是北岸?”
顾祯一双凤目微抬,朝他随意瞥了眼,淡声道:“在南边洼地处,将清晖阁收拾出来罢。”
吴南应了声是,又匆忙退了下去。
沐浴过后,顾祯一头墨色湿发微微披散着,携着满脸疲惫之色在榻边坐下,看着掌心残存的伤痕,他命侍从取药膏来。
伤口已愈合近两月,再抹这些祛疤的药物,实则收效甚微。
他却不肯放弃,每日早晚涂抹,从不间断。
顾祯从来不是在意自己相貌的人,然面对自己心爱之人,样貌有损时,总是会不自觉地生出自卑的心思。心酸且害怕。
一来担忧她嫌弃,二来担忧她害怕。
取了一块雪白的药膏化开,顾祯从手掌内侧开始,挽着衣袖,一路向上涂抹着。
很快到了手肘以上的地方。
再往上卷,则卷不动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衣袖褪去半边。
一块狰狞的疤痕横生在肩臂处,刚长好的肉颜色尚浅,叫人看一看就肝胆具颤。
此处,才是他最不愿叫懿懿瞧见的地方。
每日瞧着,连他自己也心生厌倦,又何况是她。
她这样爱美,又喜欢好看的人,一旦瞧见了,恐怕不会再喜欢他了吧?
“多点几盏灯,今日的光有些暗。”处理完伤痕,顾祯理了理衣襟,起身朝案几行去,随手翻了翻案上奏疏,眉头及不可查地皱了起来,“赵维民之事,近来朝中的风声,可有牵连到皇后?”
虽未明问,吴茂却心知他说的是什么。
淮安侯出事,又是这样一桩旧年丑闻,京中无数双眼睛都盯了上去。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众人本以为那场官司是左家气不过,最后顶多闹一闹就过去了。
孰料,洛阳尹还真敢大着胆子判了。
此事落定以后,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紧跟着又发现,皇帝对那敢给自己岳父定罪的洛阳尹,并无任何苛责之意,态度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赵维民当初做皇帝岳丈时有何等风光,如今一朝落难,就有多落魄。
昔日旧识纷纷避而远之,莫说门客,连亲朋也急着跟他撇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