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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肃拿起鼓槌敲打起来,此时县太爷尚未起床,听到鼓响,也没有办法,只能从被窝里爬出。穿戴整齐上了公堂,叫差役将击鼓之人带上堂来。

岳肃挺胸抬头进入大堂,两旁衙役“威武”一声,就听上面的县令喝道:“大胆刁民,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岳肃泰然自若,向上一拱手,说道:“大人在上,学生岳肃这厢有礼了。因功名在身,不便下跪,还望大人见谅。”

明朝有规制,凡是身有功名的,上了公堂不用行跪拜之礼。岳肃虽说是个秀才最后一名,但终究也是秀才。

县令点了点头,说道:“你大清早跑来击鼓,所为何事啊”

“回大人,学生父亲岳雨乃治下白杨乡人士,前些时日到乡间郭员外家修补房梁,不慎失足落下,砸碎一个花瓶。郭院外告上衙门,说此花瓶价值白银一百二十两,要我家以田地偿还,否则便要押入大牢。学生不才,想要看看这所谓价值一百二十两的花瓶到底是何模样,也好心服口服。”岳肃不卑不亢,是振振有辞。他倒是想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花瓶,来讹诈家里的田地。若果真是什么名贵之物,也无话可说,可要是以次充好,有意敲诈,那也不行。

“花瓶本官已经验过,确是价值一百二十两,你就不必看了,赶紧回去吧。”县令一挥手,便要打发岳肃走。

“大人,此花瓶终究是呈堂证物,岂有不让苦主看的道理大人若是不肯示下,就不要怪学生越级告到知府衙门,到时大人也不好说话。”岳肃的话语是铿锵有力,丝毫无法回驳。当过警察的人,当然知道不管是古时,还是现在,任何案子都要讲求真凭实据。

县令见唬不走岳肃,不悦地道:“这花瓶乃是宋代的官窑,你一个乡间秀才,给你看,你能看得懂吗”

宋代的官窑瓷器,岳肃在现代也是见过的,上品瓷器,确实价值不菲。不过既说官窑,即便不是上品,也值一百二十两这个数,不过官窑有一个共同的定制,那就是在瓷器底部有标有官窑的图章,以示区别。

岳肃笑道:“若是宋代的官窑,学生更得一观,以便长长见识,也不枉赔上家中田产。可大人要不将证物出示,难免有偏袒之嫌。”

“好一张伶牙俐齿,那本官就让你开开眼,免得你以为本官徇私。来人啊把证物破碎的花瓶拿上来。”

得到县太爷的指令,有衙役赶紧到后堂取来一个包袱,来到岳肃面前,将包袱解开,然后才退到一边。

岳肃蹲下翻开,见这瓷口不过是普通货色,怎么可能是官窑出品,再看了花瓶底部,更是没有图章标记。当下站起身来,笑道:“大人想必是被小人蒙蔽,这花瓶根本不是什么宋代官窑。”

“你懂得什么,本官已经验过,就是宋代官窑。你凭什么说不是”这知县当然知道这花瓶不是宋代官窑,但是收了郭家好处,帮着夺取田产。现在被看破,但也要听听对方是如何说辞在做计较。

“回大人,学生此次到武昌参加乡试,受一同窗邀请,去他家用饭,他家颇有财产,府上也有宋代官窑。他对我说,凡是官窑,底部都有此官窑的徽号,再看这个花瓶,瓷口粗糙,与普通人家所用并无区别,瓶底也无徽号,自然不是什么官窑。还望大人明鉴。”岳肃说的去同窗家吃饭,纯属胡扯,只不过是借词说明自己见过官窑。

县令见岳肃说的清楚,一时也犯起难来,暗自讨道:“郭家往日多有孝敬,这次又给了好处,怎能被这小子说上几句就半路回头。可这小子言辞凿凿,说的甚有道理,要是不秉公办理,他越级告到上宪,我该如何”

斟酌一会,马上想出办法,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本官可能有些疏忽,这样吧,你先在堂上等候,本官这就让人到郭府再次验看。”

说完,马上让人前往郭府,然后起身前往后堂,写了封信,让人立刻快马送到郭府。信上的内容无非是苦主家看破了花瓶,你自己掂量着办,隐晦的意思就是,你给的这点孝敬太少,不值得我为你搭上前程。

那郭荣前脚看完信,也知道县令的意思,后脚差役上门来请,他当下让人备轿,又准备了一百两银子。说实在话,岳肃家的那点地并不值这个数,不过对郭荣来说,钱财是小面子是大,解决了这桩事,日后横行乡里,也没有几个再敢去报官的。

乘轿来到县衙后宅,先行见过县令老爷,把钱一送,说道:“太爷尽管放心,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就是宋窑花瓶嘛,要是他敢告到知府衙门,我这边砸一个给你送来当作呈堂证物又有何难。”

县令平白多得了一百两银子,又有了郭荣的承诺,胆子自然更大,微微一笑,道:“郭兄客气了,我这就升堂。”

再次回到大堂,县令完全又是另一副模样,将惊堂木重重一敲,大声说道:“好你个岳肃,真是伶牙俐齿,本官差点被你瞒过。这花瓶已然证实,确是宋代官窑,你若再敢在堂上信口胡言,混淆视听,小心本官治你一个扰乱公堂的罪名。”

“大人,您这是何意,此花瓶分明是普通花瓶,拿到市面上,顶多值一两银子,为何说我混淆视听难道大人您就不怕学生到知府衙门,告你一个徇私枉法的罪名吗”

“大胆刁民,竟敢当堂污蔑本官,你以为有个秀才功名,本官就打不得你吗本官现在便革掉你的功名,来人啊给我重大四十大板”

这县令大喝一声,随即有四个差役上前按住岳肃,公堂之上岳肃不敢反抗,但也不畏惧,怒道:“你敢我这个秀才也是院试考来的,你无凭无据,岂容你说革就革你今日敢打我,我明日定到孝感府大堂上告你”

“好你个刁民,在本县的公堂之上还敢如此放肆,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这县令也是恼羞成怒,抄起公案上的火签筒子,将整筒打板子的火签全部摔到地上。

差役见大人如此震怒,谁还敢懈怠,把岳肃按趴在地上,抄起板子“劈哩啪啦”如雨点般打下。而被打的岳肃还是破口大骂,丝毫不肯服软。

估计打了能有三十多板,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差役飞快地跑进大堂,一进大堂,就大声喊道:“启禀大人,大喜”

公案后的县令被岳肃骂的是怒火中烧,一听说差役说大喜,当下纳闷道:“什么大喜”

“刚刚驿站快马传递,说今科乡试,我们云梦县出了一位解元老爷”

第003章解元

乡试在明代是了不得的一件大事,地方上着实重视,三年一度,开科选材,凡中了举人的便可以当官。要不然吴敬梓老先生笔下的范进中举里,范进一听说自己中了举人,都能一下子疯了,在那时普通百姓的嘴里,举人可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每次乡试,各府各县都盼望着治下能多出几个举人,这样自己脸上也有光彩,要知道湖广一个省有上百个县,一次乡试下来也就取一百多个举人,每个县能分上一个也就不错,有的甚至一个都没有。

解元更不用说,那是乡试第一名,哪个县能出来这么一个,同乡不少都要跟着沾光。在明代末期,朝廷官吏多是结党,一党的主要成员多为同乡,凡中解元的,基本上将来必中进士,搞不好会试一榜下来还能搞个三甲庶吉士,那可是有机会登天的。所以本乡本土的官吏遇到这样的人才都会拉拢,将来结为一党。

县令一听治下出来个解元,当即是大喜过望,连忙问道:“是谁家的”

“回大人,是白杨乡的岳肃岳大老爷。”中了解元之后,不管差役见没见过这人,称呼上都要用大老爷以示尊敬。但他哪里知道,现在趴在大堂上挨打这个小子,正是他口中的岳肃岳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