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那样,不论田园房屋,只要看好了可以敲榨一笔,就随心所欲地指地为矿。被指中的人家,于是灾祸临头,有金银珠玉献上的还罢,若是没有,矿监便指使卒役们强行拆房毁屋,掘地翻圃,抢掠家产,甚至借机侮辱妇女,胡乱杀人。有的借口找矿,到处挖掘坟墓,搜取金银陪葬品。这种明火执仗掠夺来的财宝,上缴充公的不足十分之一,只是肥了神宗和矿监们,所以神宗十分喜爱并偏袒他们。
万历三十年公元1602年二月。皇太子大婚典礼刚结束不久,神宗于劳顿之后,忽然感到满身不舒服,随即病状越来越重。荒淫无度的神宗感到自己有可能一病不起,突然想到应弥补前愆。慌忙召各府、部、院大臣和大学士沈一贯到启祥宫西暖阁。在安排了托孤之事后,又说:“矿税的事,是朕因为宫殿建筑迟迟未了,而采取的权宜之计,从现在起,可与江南织造、江西陶器一起,都停了它,所派下去的内监都令其回京。关押的罪犯都放掉,因上疏而削职的官员也都官复原职,给事中、各衙门缺官的,一律补齐。”说完,就疲乏地躺下了。这个好消息来得太快、太出人意外了,当夜,阁臣和九卿都兴奋地留宿朝房,准备早朝一见圣旨立即执行。这喜讯也早早地就在朝廷内外传扬了开来。凌晨早朝时中使捧神宗手谕来到大臣们中间,果然如此,于是更是皆大欢喜。
但是人们发现还是高兴得太早了。早朝刚开始不久,就又有中使气喘吁吁地赶来,说是奉命要收回前边的诏旨。沈一贯和其他大臣们都很诧异,细一打听,才知是天傍亮时,神宗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神宗头脑清爽了之后,他记起刚刚颁过的诏旨,后悔不迭。原来是感到必死无疑,才想死后捞个好名声,现在又死不成了,再停了矿税,断了财路,那不是用刀剜肉吗于是就不顾金口玉牙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地派中使前往内阁索取前诏。当时,司礼太监王义正在万历身边,就劝谏道:“皇上说过的话岂可反悔”劝他不要那么做。结果惹得万历大怒,口里嚷嚷着,一定要用刀砍死王义。同时派中使一拨接一拨,急如星火地来了20多拨,反复传达神宗的口谕,说是矿税万不能停,别的你们看着办吧中使们还威胁说,惹火了皇帝要砍沈一贯的头。沈一贯被逼无奈,只好交出前诏。后来,王义见到沈一贯,第一句话就是埋怨说:“你要是再坚持一下,那矿税就撤了,你怕什么呢”沈一贯万万没有料到,就因他这一下没有顶住,采榷之祸终万历一朝都没能废去。
四、立储纷争朝党火并
万历六年八月,神宗的第一个儿子降生,取名常洛,生母是恭妃王氏。当时为庆贺皇长子的出生,还特意颁诏全国,减免刑罚,并且让外交官通报有邦交关系的外国使臣。然而神宗心中并不高兴,因为他与王恭妃并没有什么感情。
常洛的出生十分偶然。王恭妃原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女,在慈宁宫服侍皇太后。有一次,神宗到慈宁宫向生母请安,两人邂逅,万历就临幸了她,并且无意中使她怀上了孩子。此后,神宗便把与王恭妃发生关系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谁知皇太后在起居注中把这事给记了个清清楚楚。当这个还没有任何名号的宫女逐渐显出身孕时,她就把神宗叫来,要他承认此事。最初神宗矢口否认,太后无奈,只好命人从敬事房取出起居注来,把上面的记载指给他看。神宗惊诧万分地看着那个详细的记载,只好承认确曾有过此事,但反应冷淡。太后于是劝道:“这是件好事。我老了,还未有孙子。这次如果能生个皇子,是社稷的福分。你不要在乎她的名分,以为她是个宫女,不够体面,其实母以子贵,你可以加封她嘛”神宗无奈,只好照太后的旨意,先将那个宫女封为才人,万历十年四月,又封为恭妃。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成为皇长子,朱常洛的地位可想而知是不会太稳的。但是最初几年,却没有多大问题,因为按惯例,嫡子,即皇后所生的皇子是皇位的当然继承人。但如果皇后没有生养,则“无嫡立长”,由长子来继承皇位。朱常洛恰好处于“无嫡”的情况下,所以,从皇太后到诸臣,都认定他必是法定的皇位继承人。这其后,虽然又有一个皇次子,不过不到一年就夭亡了,所以,直到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包括神宗在内,没有人对朱常洛的名分、地位提出什么异议。
问题出在万历十四年皇三子朱常洵出生后。常洵的生母,是最受神宗宠爱的郑氏。郑氏原为淑嫔,容貌艳丽在神宗所有的嫔妃之上,并且机智聪敏,爱读书、有志气、有谋略,入宫后很快得宠,万历十一年晋为贵妃。郑氏给了神宗无微不至的关怀,还鼓励神宗亲政,被神宗视为相见恨晚的知音,苦闷的心境获得极大慰藉。所以常洵一出生,神宗马上册封郑贵妃为皇贵妃。皇贵妃是仅次于皇后的封号,在名分上要高出恭妃两级。郑贵妃的晋封,引得舆论大哗。人们纷纷猜测,认为皇上把郑贵妃封为皇贵妃,其实是为“废长立爱”作铺垫。根据明太祖洪武皇帝的规定,嫡子有继承皇位的优先权,可见皇子的地位取决于其母亲的地位,而出生早晚则是次要的。万历这一册封,使郑贵妃的地位与皇后相去不远,却比王恭妃高出许多,按照“子以母贵”的说法,常洵将来被立为太子就有了依据。这么一猜测,朝臣们立刻感到,现实的危险在于那被郑贵妃迷昏了头的皇上,极有可能不顾祖宗礼法,立皇三子为太子事关社稷,就是罢官掉脑袋,也要坚决顶住于是,就有了长达15年的建储之争。
朝臣们屡屡上疏,要求早日确立朱常洛为太子,但神宗实在不愿意,就采用各种借口一拖再拖。
这使守正的大臣、言官们更加紧了活动。他们千方百计突出皇长子,称其为“元子”、“元嗣”,想将其在事实上与其他皇子区别开来。万历二十年,诸臣又一起上疏,请教皇长子常洛为君之道。疏到神宗手中,气得他两眼发黑。太子还没立呢,教什么为君之道。于是,借口疏中有错字,将领头的官员贬官夺俸。经过这件事,神宗觉得如其这么被动地拖着,倒不如干脆找一个众人无奈的办法。万历二十一年正月,他亲笔写诏书给首辅的王锡爵,说他“想待嫡子”。神宗的意思是皇后还年轻,还有生子的可能,一旦生子,则不必为立储费心,假如数年后还不见皇后生育,那时再议也不迟,至于皇长子,还很年幼,可与其两弟常洵、常浩一起,先封为王。王锡爵立即尊诏拟旨,谁知谕旨颁下后,举朝哗然,守正的廷臣们纷纷上疏反对,并且连王锡爵也不放过,指责他参与了策划,将他包围在朝房里争论不休。王锡爵自知名声大损,于是上疏自劾,请求辞官。这一下,可真把神宗弄了个焦头烂额,站在他与郑贵妃一边的廷臣们也束手无策。迫于各方面的压力,神宗不得不追回“待嫡”和“三王并封”的谕旨。万历二十二年,为皇长子举行了预教之典。至此,万历已料到事情不会有什么令他满意的结果。
真正使他在这件事上彻底绝望的是万历二十九年。这一年,首辅沈一贯按照廷臣的意见,再次提出立储之事。这时,皇长子已年满20,皇三子常洵年至16,都未冠婚。不仅神宗被持续15年的立储之事搞得心力交瘁,而且事情也确实不能再拖了。于是,神宗只好同意诸臣的请求,于十月册立皇长子朱常洛为皇太子,同日,册封其他诸子为王。
万历朝因为建储的分歧等原因,朝臣逐步分成一些党派,并在十几年的建储之争中逐步公开化、尖锐化。那时,官僚集团内部至少有三股势力。一股是人数多,声势大的维护礼法、主张立皇长子为太子的守正群臣;另一股,是站在万历与郑贵妃一边,主张“废长立爱”的反对派;第三股是既不倒向哪一边,而又经常摇摆不定的握有权力的重臣。在第一股势力中,有吏部文选郎中顾宪成。顾宪成在朝期间,先是力主册立皇长子,万历二十二年公元1594年,又极力推举因拥立皇长子而被解职的原首辅王家屏出任阁臣,连连忤逆万历旨意,因此被贬回原籍无锡。无锡城东有座后来闻名天下的“东林书院”,是宋代杨时讲学的地方,当时已经荒芜。顾宪成归家后,倡议出资修复,此后,便与同胞弟顾允成以及高攀龙、钱一本等一些意气相投的人在此讲学。每月一小会,每年一大会,逐渐吸引了许多官场失意、不满现状、看不惯世道、与当权者不合的退居林野的士大夫,鼎盛时,书院都容纳不下。他们不仅讲学,而且发表自己的政治主张,讽议时政,评论人物,深得社会上一些持相同政见的地主、商人和知识分子的支持,甚至连朝中的许多官僚士大夫,也因为赞同他们的主张,而参加他们的党派活动。久而久之,东林书院成了当时社会舆论的一个中心,顾宪成一班人也成为和当权者相抗衡的一股政治力量,被称为“东林党”。与东林党公开作对的是万历二十二年入阁的首辅沈一贯。沈一贯是浙江宁波人,平素为人圆滑,政治手段老辣,尤其善于逢迎神宗旨意,拼命维护朝廷。他联合了出任京官的浙江籍人氏,互相呼应,攻击东林党人,被称为“浙党”。“浙党”与“东林党”,是万历年间两个最大的党派。此外,还有依附于“浙党”的“楚党”、“齐党”,以及“昆江苏昆山党”、“宣安徽宣城党”等等以同乡关系结成的党帮。这些党派互相倾轧、互相争夺。其中,以“浙党”为首的、由许多党派结成的“邪党”,依附朝廷,攻击东林党,使这场斗争的双方成了当时最大的两股政治势力。这两股势力的矛盾和斗争,随着政治危机的加深而愈演愈烈,势如水火。
那时的党争,在“京察”问题上表现得最为激烈。“京察”是明朝考核京官的制度,每六年举行一次。京察中,根据官员的政绩和品行,分别给予升降、罢官等奖惩,凡因此被罢官的,终身不再起用。所以,各党都充分利用京察作为排挤打击对立党派的手段。万历三十三年,东林党人都御史温纯和吏部侍郎杨时乔主持京察,借机将浙党官员钱梦庚、钟兆斗等贬谪。沈一贯得知十分恼怒,一面将京察的奏疏扣住不发,一面上疏神宗,弹劾温、杨及其同党。到了万历三十九年,齐、楚、浙党主持南京的京察,大肆斥逐东林党人。对于这一切,神宗几乎都不大过问,有关的奏疏,也大半“留中”,甚至听凭有关机构自行处置。
四、民情激变边疆不宁
万历朝中后期,政治极端腐败,神宗的挥霍无度、横征暴敛,加上水、旱、蝗之灾连年不断,百姓穷困,搞得国家财政枯竭,民怨沸腾,尤其是矿监税使肆无忌惮地压榨,更使人民的反抗情绪如干柴烈火,反抗斗争遍及全国。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四月,山东临清最先爆发了反对横征暴敛的斗争,矛头指向税使马堂。马堂是天津的税监,兼管临清税务。他不仅苛征重敛,而且公开抢劫财物,搞得远近没有集市,激起众怒。数千人齐聚税署说理,马堂却下令镇压。愤怒的人群冲进衙门,焚毁税署,杀伤马堂爪牙多人,并将其本人赶跑。第二年,税使陈奉到湖广征税,敲诈恐吓,破门抢劫,无恶不做,导致民变。数万群众将陈奉衙署团团围住,吓得陈奉躲到楚王府,愤怒的民众火烧官署,将为虎作伥的爪牙陈文登等16人投进滔滔长江。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江南爆发了一次明朝末年最有声势、组织最严密的反矿监税使斗争。著名丝织业城市苏州的数以千计手工业丝织工人,被税使孙隆压榨勒索得纷纷失业,加上当地又发生水灾,生计十分困难。六月初三日,织工葛贤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带头暴动,高喊:“宁可拼死,不杀恶棍,不逐孙隆,誓不罢休”市民们闻风响应,很快聚集了2000多人。然后分成六队,每队一人带领,以摇芭蕉扇为号,一路浩浩荡荡向税署冲击,中途参加的群众不计其数。暴动的民众群情激愤,他们包围了孙隆衙署后,用乱石打死他的随从黄建节,将抓住的其他五六个爪牙,捆绑手足,投进河里,并将恶棍汤莘的家放火烧毁。孙隆吓得丧魂落魄,改易便服,爬墙逃脱。万历三十年后,城乡人民和前线军兵的反抗斗争日益增多。那时候,江西上饶、景德镇,云南腾越,福建漳州等地民众暴动的奏表,每次都急如星火地送到神宗手里,而几乎每次,又都被他留中。因神宗知道兵部自会依律派兵镇压,他也比别人更清楚,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其实是他自己。那恶名远播的“采榷”,那不理朝政的做法,都无一例外地自蹈死地,将大明王朝推入风雨飘摇之中。
然而,更为直接的威胁,却来自神宗最初一无所知、直到万历四十四年始觉骇然的北都边陲。这一年,早就窥视大明江山的努尔哈赤,在统一了大部分女真族部落之后,于赫图阿拉称汗,国号大金,年号天命,历史上称为后金。他本人被贝勒、大臣们尊为“覆育列国英明皇帝”。从此,脱离过去与明朝的隶属关系,公开与其为敌。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努尔哈赤以杀祖杀父之仇等“七大恨”告天,誓师伐明。
这一年的春天与以往没什么两样,御花园里照旧桃红柳绿。庸懒倦怠的神宗,仍然不觉大祸将至,对边将和兵部、吏部的告急不予理睬。四月二十一日,抚顺被努尔哈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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