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副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推开店门,对站在服务台后低着头的似乎老板模样的人说:“请问现在有炊饼卖吗”
老板说:“炊饼还没好。”他一抬头,陈子柚后退了一大步。她竟然一眼没看出来,站在这收款台后戴着棒球帽的黑瘦男子,正是当年的刘全。他样子变了很多,走在路上她都未必能认出来。
“小西柚,你果然来了。你出落得越发美丽了,也更加勇敢了。”刘全弯腰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大信封,拍到台案上,“没有炊饼,有这个可以吗”
“你究竟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送你件小礼物而已。”他把那大信封里的东西倒出来,翻给她看,抖了抖信封,证明没有问题,又一一放回去,朝她露牙一笑。
陈子柚感到诡异至极。她暗暗观察四下里,厨房方向有机器在嗡嗡作响,两名店员忙着整理桌椅,并没人关注他们这一角。
她按住那信封,将那张卡取出来,推到他面前。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垃圾,没价值,所以你不用付钱。至于那件事,小西柚,你身价又何止五十万,何苦这么污辱自己。算了,我说过了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刘全把那张卡也塞进信封里。
“那就谢谢你了,刘叔叔。”
陈子柚一头雾水地回到车上,发动车子时,她又仔细地察看了一下,一切都无异样,自己的几番疑神疑鬼倒显得有些可笑了。
她从后视镜里又看了一眼那家以前来过无数次的店面,也看到了刘全的影子从门口一闪而过,有一点佝偻,儿时的一些情形不期然地涌上心头:幼儿园时他抱着她去看布偶戏,初中时他送她最新版的芭比娃娃,在国内读大学的那一年他出差时专程去看望她,他对她经常比她的父母更细心而耐心。
她将这样不合时宜的心软的念头挤出脑海。当那家店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时,她的不安感反而又强烈起来。
她拐过一个路口时,前面大概发生了车祸,单侧路上的车挤作一堆,步步难行。很多车掉头换道。
她等得无聊,从副驾座上拿起那只信封,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地翻看,她已经多年没见过外公与爸爸的字迹,一页页看过来,陌生感甚于熟悉感。翻着翻着,却翻出夹在爸爸的笔记本里的一页薄薄的纸,是刘全早年一张很大额度借款的还款收据,早已泛了黄。
这东西时隔多年可能已经失效,但陈子柚出于负责还是拨了一个电话给他,问他是否需要送回去。
刘全说:“哦,那就麻烦你了。”
陈子柚等了很久才把车掉了头,她沿路慢慢开回去。她开得很慢,看清这整个小区大概都要拆迁,几座楼的门窗已经被掉,沿街的小商铺,大半都锁着。她心中涌上几分萧索。
初冬的下午,路上没什么车,前方街尽头那几个人还在打麻将,两只打架的狗已经不见了。在她前方大约二百米远,刘全正站在路边等她。
突然有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呼啸着从她的车边掠过,它们出现得突然,她刚才甚至没在后视镜里观察到,她有不详感,盯着前方。
其实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但一切在她眼中却犹如慢镜头。第一辆摩托车朝刘全直直地撞过去,将他撞飞几米远后,另一辆车准确地又撞了过去。
陈子柚猛地踩下刹车,反射性地找出笔想记下摩托车牌号,却看到那两辆车根本没挂牌,飞速拐入小胡同,瞬间便不见了。
她拨了在离刘全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车,跑到他身边,蹲下身察看他的伤势。店里和远处打麻将的那几个人也匆匆跑了过来。
刘全竟然还清醒着,四肢抽搐着,他的右手费力地在空中挣扎,似要拿出什么东西。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有人报警,有人叫救护车,但没有人敢动他。
陈子柚低声问他:“你要拿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刘全继续费劲地用他的右手探向口袋的方向。
陈子柚轻轻地把他右侧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那里只有一个旧钱包,钱包里有他一家三口的照片。
陈子柚将那张照片凑近他的眼前:“你要看这个吗”
刘全的眼睛凝固在那张照片上片刻,又看向她,嘴唇动了动,好像要交待一些事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全身继续抽搐着,痛苦至极。
陈子柚将那个钱包轻轻塞进他的手里。
尖锐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刘全的手一抖,钱包掉到地上,里面有些东西掉落出来,被风一吹,散了一地。
陈子柚帮他将掉落地上的几张钞票与一些票据一一拾起来,放回钱包。
他的身下已经慢慢涌出一滩血,有张发票单正掉在那血上,她用指尖拈起时,看到单据下面还有一张名片大小的白色卡片纸,她小心地捏着没沾上血的部分将它们拾起,目光从纸面上滑过。
她把钱包重新放回刘全的口袋。
警察封锁了现场,救护车也很快地来了。刘全在路上便断了气,一句话也没留下。
陈子柚作为第一目击证人配合警察的调查,做笔录一直做到接近深夜。期间她接到迟诺的电话,说他明日即可回国,他很想念她。
她没说自己正在警局,只匆匆说正有一点急事,回头再给他打。
她曾想过迟诺的归期就是他们的分手之日,却不想结局是这样的,诡谲而离奇。
陈子柚如实地向警察说明她与死者相识多年,她为何到店中取东西,又为何返回,碰巧见到那一幕,也提到了帮刘全拿出钱包给他看全家福照片,她当然没提之前被勒索的事情。
她在面对警察的询问时,语气镇定,神色平静,但她的手心与后背都在流汗。倘然此刻警方对她用测谎仪,兴许检测结果会指出她就是凶手也说不定。
她幸庆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外套,所以那张沾满了血又被她揉成一团的卡片纸即使在匆忙间被她塞进口袋,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屋里有点冷,她把手抄进上衣口袋里,因为紧张,她紧紧地捏着那团纸。纸上的血迹早就该干了,可她仍然觉得那张纸还带着血液滚烫的温度,一点点浸透她的手心。
当她扫过那张白色卡片纸,见到上面用钢笔写着几组字母与数字。她凭经验在瞬间判断那是一家国外银行的名字、一组帐号和密码。
gu903();在事发现场,她趁无人注意时将这张卡片捏在手心揉作一团,藏在袖口中,并最终放入口袋里。她能在一群人之中将藏匿物证的整套动作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要得益于前些天她一时无聊跟某位同事学了几招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