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看着这张供词,拿起圆环笔,良久,脸上露出了冷笑。
下一刻,他抓起供词,“唰唰唰”地,便将它撕了个干干净净。
房间外面,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只不过,监禁室内的空调风开关被打开,伴随着风声奏响,地上的纸片碎屑也被房间脚踝位置的出风口中涌出来的风力吹到了房间的缝隙之外。
接着,室内的噪音重新响起。
……
过去的人生里,因为自己的权力范围并不包括“斯潘恩基地”,主要活动于东亚地区,所以罗伯特仅仅只是知晓,并且就和其他的美利坚高级军官以及政府高层一样,默认了“斯潘恩基地”的存在。
毕竟——美利坚总是需要阴暗面的。
但是,当罗伯特自己也沦入这个阴暗面以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法外之法”是那样残酷,并且无比痛恨起来了在过去明明手握一定权力,但却没有及时将这种设施ban掉的自己。
然而,尽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罗伯特受到了噪音和光源无休止的折磨,每次连续睡眠时间都不超过半个小时,精神和身体的状态愈发接近崩溃,但他还是坚持着,始终没有选择在那张纸上落下自己的姓名。
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而且自己已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但罗伯特依旧怀有希望,战斗意志变得越发强烈。
事到如今,他也能想到,孟肯——或者说以孟肯为代表的那群官僚,还有五角大楼里的家伙,为什么想要搞掉自己。
——当美利坚的东亚战略彻底失败以后,美利坚缺少了海外最大的附属势力,那么以罗伯特为首的军官们在美利坚内就显得是那样的不合时宜了。
尤其是在整个驻日基地全军覆没的情况下,这种时候,美利坚内部也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承担起这份失败的责任。
——看来看去,从上看到下,也就只有罗伯特这样一个没有政治家族势力背景,父亲只是一个美军上尉,一路依靠军功和资历升上去的家伙适合顶缸了。
而且,随着东亚战略的失败,超凡者伊藤美绪的崛起,想必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们也在这个超凡者的影响之下,产生了恐慌和幻想破灭的情绪。
因此,为了让美利坚合众国公民们重拾第一大国的信心,将责任推卸到罗伯特,把他当成美利坚败退的主要因素——将“事实上的不敌”渲染为“被侵蚀者的勾结”,才有可能令美利坚民众们维持过去的信心。
——对于这些事情,罗伯特一清二楚。
“恢复美利坚”民众的信心,确实也是他想做的。
不过,他绝不允许,这份信心要以自己作为代价。
他还有想见的人,想见到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孩子,以及华盛顿卡洛拉马区的小房子,里面充满了盎然绿意的花花草草……
所以,他选择对抗到底。
接下来的时间,就像是罗伯特和监禁者群体之间的互相角力。
噪音、强光、噪音、强光……
一日三餐,餐盘打磨得无比光滑……
食物由维生素补充剂、能量饮料、营养冲剂组合而成,保证健康……
噪音、强光、噪音、强光……
睡眠就像是被噪音和强光环绕的不夜之城,尽管如此,偶尔还是会留出些许空隙,让罗伯特得到一些舒缓的时机,噪音关闭,光亮调低,有一个短暂的憩息。
——但是,那绝非对面的仁慈,恰恰相反,那是一种为了避免罗伯特猝死,同时让他在短暂的休憩之后变得神经软弱,意志薄弱的隐形进攻方式。
不过,罗伯特绝不会在此松懈下来。
无论那张“供词”送进来多少次,他的选择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撕碎。
而五角大楼的那群家伙,似乎也顾忌到了罗伯特的年龄和身份,只敢用噪音和光源作为武器,而不敢使用吐真剂或者电击
不过……不得不说,罗伯特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接近极限了。
一睁开眼,就是纯白的,强光照射的世界。
闭上眼睛,睡眠时常常有股莫名的窒息感。
大脑里面仿佛空缺很多了东西,意识变得越来越混浊。
而且——最关键的是,罗伯特悲哀地发现,就算自己始终不认供,恐怕也没办法从眼下的境况中逃出去。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对方还没有露出一丝动摇,而且“斯潘恩基地”中还没有任何来人露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外界的“自己”,说不定已经被“定罪”了。
至于要怎么做,他随便一想就能想出十几种方法,“缺席审判”、“AI影像”、“替身”……那些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罗伯特精神愈加趋于绝望。
终于,某一天,罗伯特的身体到达了极限。
无论意志再怎么强大,濒于极限之后,依然会是崩盘。
所以,某个夜晚,再也无法承受住光源和噪音刺激的罗伯特,彻底地晕了过去。
那不是单纯的睡眠,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摧残之后,仿佛大脑失去意识一样的空白。
而等到这份空白结束,罗伯特重新睁开眼睛以后,看着监禁室里只有微光闪烁的景象,还有已经停止的噪音,更关键的是,还有监禁室敞开的大门以后,他不由得愣了起来。
“这是……”
仿佛愈后重生一般,罗伯特有些手足发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蹒跚着脚步,走向了监禁室外。
室外,是一个近乎全暗的走廊,只有“紧急通道”的绿灯还在亮着,全封闭的走廊里,充满了静谧的氛围。
罗伯特几乎是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前行。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的肺部仿佛在无限地扩张一般,充满了新生的活跃感。
脑子里这段时日以来从未有过的清醒,呼吸之时肺部那股压迫感也消失了。
罗伯特有些难以想象——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样的情况?那些监禁者呢?五角大楼的那群家伙呢?他们为什么会开门?这是不是又是他们设下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