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0。
林恒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翻阅着案卷,终于饱腹了。
而江朝安也离开了宾馆房间。
确定下午四点到来,得到火车北上的消息以后,他也明显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放心留林恒一个人在这里。
空荡荡的房间中,一路翻阅到最后一页,林恒放下了案卷,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刚才看到的笔录记述。
“对……我的名字叫张朝霞,是这家疗养院的护工。”
“是、是的……王璐平时在疗养院都是由我负责照顾的……”
“……我知道了这个消息。但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敢信。”
“……我完全没办法想象,谁会想杀这个孩子……她明明已经够可怜的了。当时不到十岁就被送了过来。那个时候的她,脑子模糊不清,也动不了一点……还是后来慢慢照顾着,再加上医院的医生用了新药,才终于好转了些,最后甚至能直起上半身自己拿着碗吃饭呢!”
“……真的,你不亲眼看一下,没办法想象那个孩子有多好……她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是那么漂亮,但是非常温柔,又体贴,虽然脑子有点模模糊糊的……”
“……比如,我给你讲个事吧……那孩子很怕生,稍微有点小动静就会被吓得大叫,哪怕没人刺激她自己也会慌张地大喊起来……但是她邻床住了个老爷爷,老人家身体不好,嗜睡,每天卧床休息。这孩子就担心自己的叫喊把爷爷吵醒了,每次浑身一抖,心头慌起来的时候就会把手放到自己嘴边,快要叫出来的时候就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一天下来手臂上全都是坑坑洼洼的伤痕。她哥哥看到了这个伤痕,还以为疗养院欺负她,气势汹汹地冲上来要讨个说法,结果王璐结结巴巴地说出实情以后,他心疼地抱着她,都抹眼泪了……”
“……是的,还有她哥哥——我知道她的哥哥。那个叫王若的青年。这也是个好孩子,每次到疗养院接她妹妹回家的时候,都会给我们送礼物,很有礼貌……而且他长的不赖,我听说本来有不少女孩喜欢他,但他每次都会直接说出自己有个瘫痪的妹妹,而且自己以后会一直照顾她的事实,结果那些女孩一听这事全都不来了……谁能想到,他们身上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
……
以上是几个月之前某场抢劫案的询问笔录。
此外,还有些最新的调查记录。
“杨落?我认识。”
“……我当初跟他同期进入的公司,一起经历了校招培训,还在一个黄了的项目组干了五年。要说的话,我们当初其实算是朋友。”
“……为什么没有当朋友了?可能主要是因为我离开那家公司了吧。盛意裁员给的钱不够,我就闹了一通。杨落从那以后就跟我疏远了……他是那种比较循规蹈矩的人,认死理,只要认准了一样事情,就会全心全意觉得它好,或者是觉得它坏。他当时很喜欢自己待的公司,可能觉得有些坏话不中听。但对我来说,那就是份工作而已,我不想多占一点别人的,也不允许别人多占一点我的。”
“……不过后来,我倒是听有些还在盛意的同事说,他好像得了绝症,在内网和外网到处发帖,想要讨回一个公道……但很快就被公司热度压下去了。唉,这件事怎么说呢……让人觉得有些无常吧。”
“……我?我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感叹。因为我知道杨落的家境。当时我们同事但凡聚餐的时候都会问他出不出去,但他基本上都没有出去过,除非是公司的免费团建——然后他在团建之后一定会问问其他同事那些菜还吃吗,问遍所有人再请服务员打包让他带回家,这样可以省一天的饭钱。然后平时的话,他无论吃穿都尽可能节省,周末不会出去玩,存下来的前一部分寄回家一部分用来买房,从没有想过多余的娱乐。”
“……他当时的生活简直不能叫生活,而应该称之为苦行。像那样的生活,我绝对一天也过不了,但他还很享受。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家伙的物欲低得可怕……”
“……但是我也能理解一部分。”
“……他来自一个小山村,父母到处借钱再加上助学金才让他读得起大学,他就像是个被塑造出来的机器人一样,这辈子就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行动:‘求学、工作、奋斗、反哺家庭、买房结婚、生子、激励下一代继续进行这个循环……’”
“……我一直觉得,像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们一个能维持这个循环的机会就满足了,除此之外,什么享受,什么快乐,都是不需要的。但是这种人如果连最后这点小小的愿望都破灭,那么他们恐怕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笑)……”
“……说实话,我当时也看过杨落发出来的那些帖子,痛诉盛意无良,语气之激烈让我怀疑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抱着炸药去炸公司大楼……但是果然没有吧?因为他应该还有不少存款,而且还有父母……对于辛苦奋斗反哺贫困家庭的山村年轻人来说,就算没有孩子当软肋,也还有父母作为弱点,不可能做太拼命的举动……所以我当时就想,杨落最后应该也会消停的吧,后来他也确实消停了,没再见他发过帖子……不过他在天之灵也应该很欣慰,现在的盛意出了大难,老板居然被炸死了,哈哈哈……哎呀,我真的没有在幸灾乐祸,只是随便感叹一下。”
“……咦?杨落还没有死?这是他现在的照片……我靠,这跟过去完全两个人了吧?!他真的患了绝症吗?”
“……什么,原来是误诊啊……”
“……不过看上去确实跟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原来的他,眼神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拘谨。现在的他,眼中简直燃烧着火焰。”
……
那些询问记录在脑海中如流水般荡过。
而林恒也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拉开了窗户,任由窗外的阳光一览无余地照射了进来。敏锐的感知力中,林恒察觉到,至少有上百道视线正在监视着这边。
但他丝毫不以为意,而是转过身,面向那瓮骨灰,仿佛是在与它对话,又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一般,轻轻地说道。
“……兮兮,马上,我就要去做一件事情了。
“……我所做的这件事情,或许可以称之为‘鲁莽’,又或者是‘不识大体’,但是——总有些事情,是需要人去做的。”
他蹙起眉头,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