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
段重言伏案不动,隔了会儿,却又坐直身子,道:“是我多嘴了,又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我自罚”他抬手取碗,却发现碗已经空了。
方墨白见他喝的有些猛,便道:“你还是少喝点儿吧。”
段重言自己去抱坛子,方墨白见状,只好又给他倒了半碗。
段重言端起碗来,目光迷离地看着里头酒水:“我很久没喝的如此畅快了,要多谢你陪着我,墨白,也只因是对着你,我也才敢这样喝。”
方墨白眉头一蹙,只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要喝,就喝快活酒,千万别喝闷酒。”
段重言笑了一笑,仰头又喝,方墨白急忙道:“别只喝,吃点菜,逸儿,给你爹夹菜。”
段逸机灵,赶紧夹了一筷子肉给段重言,段重言看他一眼,竟默默地把肉吃了。
段逸便看段重言:“爹,好吃么,我再给你夹一块儿。”就又捡了几样,夹在段重言面前的碟子上。
段重言默默无语,段逸给他什么,他便吃着什么,格外地“温顺”,吃了几筷子,渐渐地脸上泛红,便丢了筷子,半伏在桌子上不动。
方墨白便笑道:“逸儿你看,你爹要喝醉了。”
段逸看了一眼,偷偷说道:“舅舅,酒好喝么,我能不能喝”
段重言听他们两个说话,忽然支起身子来,目光烁烁地看向段逸。
段逸以为他要训斥自己,赶紧转移话题,只问道:“爹,你喝醉了”
段重言一声不吭,忽然将他抱过去,搂在怀中。
段逸见他不像是责怪自己的,正在庆幸,却听段重言忽然说:“逸儿,你是我的儿子。”
段逸从他怀中探出头来:“我当然是爹的儿子。”
方墨白大笑:“说你喝醉了吧。”
段逸挣扎着探出手来,摸摸段重言的脸,觉得热热地,就道:“舅舅,喝醉了就是这样的吗”
“还早呢,”方墨白又喝了口酒,“醉得厉害的人,尤其会胡说八道,有的人喝醉了,就会变成跟平日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段逸有些害怕:“舅舅,我不要爹变成另外一个人。”
方墨白笑道:“你不是嫌他不理你吗,你瞧他现在,多喜欢你的样子。”此刻段重言抱紧段逸,在他头上蹭了蹭,喃喃低语:“逸儿是我的儿子,纯明这是我的儿子。”
方墨白本来觉得好笑,看了会儿,却觉得有些奇怪,便道:“重言真醉了来人,去准备两碗醒酒汤。”
仆人自去了,方墨白怕段重言跌在地上,便过来扶他,忽然之间一惊,却见段重言低着头,竟落了泪。
段逸也发现了,小孩瞪大眼睛,继而抓着段重言道:“爹,爹怎么哭啦真喝醉啦。”
段重言抬头,眼中一片模糊,方墨白惊道:“你这是怎么了”
段逸心里有些发慌,慌忙抬手去替段重言擦泪,段重言却自抬了头,泪顿时从鬓边洒落,他看着头顶那一轮半圆不圆的月亮,喃喃说道:“呀,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方墨白听他忽然吟诗,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哭笑不得:“没想到你喝醉了竟是这样”
段逸却兀自有些慌张,索性抱住段重言的脖子:“爹,你不要喝了。”
段重言低头,对上他的眼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又有什么了得我倒是觉得此刻好。”他摸索着,又想喝。
方墨白真真啼笑皆非,赶紧将他扶起来:“我倒是觉得,如你这般撒酒疯,却是不好。”便带他进房去,段重言挣扎不休:“让我再喝两杯,你可知道,我一年到头也不曾敢醉过一回的。今日你就让我放肆一些倒是好。”
方墨白听着这含糊不清的话,心头却忽然一动。段逸说:“舅舅,爹是不是不高兴”
方墨白心中越发有点难过起来,勉强笑道:“哪里,就只是喝醉了,逸儿你别放在心上。”
方墨白扶着段重言入了水阁,段重言放开段逸,踉跄倒在那床上去,忽地又叫:“纯明,纯明”叫了会儿,便低低啜泣起来。
段逸呆呆站在旁边,见状眼中也极快见了泪,扑过去抱着段重言,也跟着小声叫道:“娘,娘”
方墨白眼睛发酸,却故意道:“逸儿,你看你爹,醉成这样,你就不要也跟着他闹啦。”
段逸却仍伤心,抱紧段重言不放,段重言伸手也将他抱住,一大一小,哭个不停,把方墨白在一边看得又是心酸,又是手足无措。
此刻下人送了醒酒汤过来,方墨白端了一碗,便去喂段重言,段重言将他推开:“你走开,不要过来,你不要以为你是堂堂天子我就不敢”方墨白吓了一跳,急忙捂住他的嘴,幸好屋里没有别人。
段重言挣扎开来,便又抱紧段逸,叫道:“纯明、纯明我心里好苦”段逸也只是叫:“爹,爹”
方墨白看着片刻,终于将他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轻轻拍拍他的肩:“没事了,没事了。”见段重言平静了会儿,才喂他喝了醒酒汤,段重言喝了几口,胸口上涌,顿时便翻江倒海大吐了一场。
次日段重言因酒醉,一直日上三竿才醒来,只觉得头疼无比,他呻吟两声:“来人水。”
旁边有人上前,将他的脖子轻轻一抬,便将一杯水贴上了唇。段重言口干舌燥,仿佛碰到甘露,当下一口气喝了大半。
才喘了口气,忽地感觉有些异样,鼻端似也嗅到淡淡香气,段重言怔了怔,抬头看去,却看到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纯明”段重言难以置信,翻身起来,愣愣地看着面前之人。
知聆笑了笑:“还要喝吗”段重言摇摇头,知聆才将杯子放下,又走到床边,将他扶起来:“堂堂地御史大人,怎么竟然醉成那样”
段重言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生怕自己是做梦:“我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知聆道:“才来一会儿。”
段重言抬手摸摸头,一脸茫然,知聆看着他的动作,那是段深竹的招牌动作,不好意思了或者无意识地思索中,都会以手摸摸头。
知聆心中却一颤,这个时候,段重言跟段深竹竟是一模一样的,知聆甚至有些胆颤,有那么一刻,她恍惚觉得这就是段深竹。
段重言皱了皱眉,才让自己神智回归,道:“对了,你怎么会出宫的”
知聆笑看他一眼:“今儿皇上赐了哥哥宅子,我求了他,要出来看看,皇上就准了。”
“所以你才借道过来的”段重言脸上略见失望神色。
“嗯顺便看看逸儿。”知聆小心地说,本来她是特意来看逸儿的,然而从方墨白那里听说段重言昨晚上酒醉,心中却有些不大好过,于是话到嘴边就含蓄了许多。
段重言却明白,暗中眼皮一垂,忽地一笑:“你是可怜我吗”
知聆皱了皱眉:“说哪里的话”
段重言“哼”了声,就转开头去:“你不必如此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你擅自来此”本想说句赌气的话,却又说不下去,只堵得自己的胸口隐隐作痛。
gu903();知聆本不想理他,可看他这样,却反而觉得有点不像那个老成持重的御史大人了,有点像是那个总是惹祸的段深竹,知聆便笑了笑:“真想不到,段大人有朝一日也会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