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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略 尤四姐 2385 字 2023-09-30

gu903();她寥寥勾了下唇角,“有心无力啊也不知怎么了,吃了很多药不见好。我这会儿看见药就犯恶心,也不想再喝了,由他去吧”

“讳疾忌医可不成,病得慢慢治。别一门心思揪在上头,索性不在乎,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皇帝温声道,“你一直不愿意叫西洋传教士瞧,其实依朕的意思,看看没什么,兴许医好了也不一定。”

地上满是落叶,脚踩上去沙沙一片脆响。她不说话,缄默了一会儿才道,“洋人的玩意儿我信不过,你别劝我。这阵子总怕得的是痨病,让太医诊了脉,说不是。到底是怎么,也没个讲头万岁爷,这病气儿不过人的。”

皇帝嗯了声,他知道她怕什么,唯恐他拿病说事,不让老虎到她身边来。他莫名觉得难过,皇后的人生悲情占了大半,她本来应该过那种平淡无争的生活,她性子恬淡,不适合名利场,所以再尊贵也还是不快乐。

他能给她什么样的安慰呢老虎的事上再讨价还价,他又有点开不了口,权衡了好久才道,“后天让人把哥儿送过来,素以还在坐月子,没法来给你请安,满月前就都托付给你了。”

这是盼了很久的事,听到消息还是大大的高兴了一番。皇后人逢喜事,眼里一下就有了光彩,点头道,“六阿哥交给我只管放心,我拿他当命一样看待。”

皇帝在她肩上揽了一下,“朕知道,只不过孩子小,照顾起来忒辛苦,朕怕你身子撑不住。或者等素以出了月子,叫她帮衬着你。她晋贵妃,朕也没和你商量,你不会怪朕吧”

有什么可怪的呢,她晋位是早晚的事,自己作梗,徒给大家添不痛快罢了。皇后淡声道,“宫务我也确实力不从心,她晋了位好,管起事来名正言顺。至于孩子”她略一皱眉,“她要来看,我也不阻挠。你大约不爱听,我又要拿祖制说话了。易子本来就是为了不让皇子过于依赖生母,她要是来得太勤,那六阿哥我养还是她养,有什么区别”

她说的确实在理,可皇帝到底有私心,沉吟道,“法理不外乎人情,你通融了,他们母子都会感激你。”

皇后笑了笑,原来她只配充当保姆她没有回他的话,先把孩子抱过来是正经,后头怎么样,以后再说吧她在青石路上缓步走着,问皇帝,“名字挑好了吗总叫老虎也不成话,有个册封还真叫老虎贝勒老虎王爷么”

皇帝笑起来,“名字想好了,叫宸。可是素以嫌太招摇,说反正叫毓宸了,不如叫毓玺。”

皇后掩嘴笑道,“宸极么我知道你的意思。素以是怕拿大,惹人非议。不过既然记在我名下,叫宸也没什么,只是进爵还得暂缓。他人太小,荣宠过多对他不好。你才晋了他母亲的位分,又大赦天下,过犹不及的道理你也知道。”

皇帝颔首道是,“让他平平安安长大才是最要紧的。”

皇后仰起脸看树顶的日光,眯着眼出神。皇帝转过头瞧她,她的嘴唇干裂了,起了皮,憔悴沧桑。他用力握握她的手,“婷婷”

她动作迟缓,看他一眼,忽然说,“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皇帝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把他浇得透心凉。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她穿着妆蟒的吉服嫁给他时,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仅仅十年而已,怎么就扯到生死上去了呢

“人要往宽处想,总是九幽十八狱的纠缠着,何苦”他挽着她的胳膊宽慰,“想想什么好吃,什么好玩,那些小病症只当他伤风,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真要那样倒是造化,可惜”她停下步子和他面对面站着,“我这一辈子,好不够,坏不透,实在失败。糊里糊涂的活了二十多年,唯一庆幸的是嫁给了你。”她孩子气的笑,“赐婚之初我也打听过你,都说你这人走野路子,我还怕你打老婆,谁知道都是杞人忧天。这十年你对我好,我心里很感激你。其实总觉得投错了胎,做兄妹比做夫妻更适合你我。”

她说的话很奇怪,叫人生出不好的预感。皇帝蹙眉看着她,她说,“又要过冬了,总担心一口气上不来。”

她倾前身靠在他宽阔的胸怀里,手指抚抚那片团龙,这么熟悉的图案,如果死了,还能记得它的纹理走向吗她把脸埋在那片沉水香里,感觉到他轻轻的颤栗。他拿手来揽她,在她背上一下接一下的拍,“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要紧病症儿,怎么就一口气上不来你心境开阔些,不是说好了要尽心教养六阿哥的么底下人难免不周全,少不得你多方提点。”

说起孩子她又有了奔头,精神立马好起来,“这个不用你吩咐,我省得。”略一忖又道,“选秀里头挑出来的女孩儿,你不愿留的早些指出去吧,也了了一桩心事。再有就是宫里那些低等的滕御们,贺氏管事时太监克扣月供的事是没有了,可论起来还是忒清苦了些。就拿答应来说,年例三十两,冬天烧炕拢炭盆,一天只有十斤黑炭,够什么用你在翻牌子上亏欠了,别样上头多补偿吧”

皇帝对后宫事物不上心,先前素以就提起过,他也有考量,只不过事忙耽搁了。今天皇后又开口,他便应承道,“我原怕你劳累,打算等素以出了月子叫她处置的。既然你说了,全依着你的意思办就是了。”

皇后道,“也要你发个话,到底加多少。”

“翻番儿吧”皇帝背着手叹息,“委实是朕的不足,听素以说贵人以下过得都不好,有的手上不方便,和宫女一块儿打络子送出去卖,朕知道了真说不出的滋味。入了帝王家还不如平头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这算什么事”

皇后怕他自责,忙道,“那是密贵妃当权时的情况,后来整顿了一通,没有大太监欺压,算计着来,那些年例月供还是能维持的。”

能维持,但是必须精打细算。宫里开销也大,人情往来像外面一样,那些娘家没贴补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皇帝撇着嘴角苦笑,“朕一心在外头,后院没有料理好。”

皇后听了脸上火辣辣烧起来,低声嗫嚅着,“你说得没错,是我手段不够,把这宫闱弄得一团乱。”

皇帝知道上回的话让她难受到现在,她的病加重也是打这上头来,心里愧疚,把她两手紧紧捧住了道,“朕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你别太在意。咱们两个人处了十年,你知道朕的为人。朕何尝真的怪你呢,宫里几千口人,单凭你一个,的确管不过来。”

她哽咽了下,“你不用给我找台阶,我怕得罪人,不爱出头,这是老毛病,我也知道。”

皇帝很懊丧,他不轻不重的话在她心头凿了个口子,如今这口子溃烂了,补都补不起来。

她抽泣着,眼泪滚滚而下。他蹙眉看着她哭,她一动气,浑身抖得枝头树叶似的,他无奈卷着箭袖替她擦眼泪,“朕失言,你别往心里去。罢了,别哭了,你瞧你这身底子,郁结过了头,不是擎等着要命么”

她渐渐冷静下来,在他面前失仪很不好意思,转过身去掖掖脸,重新又是一副端庄作派,蹲个身道,“我这儿就少陪了,得回去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没的毓宸来了,缺这少那慌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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