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道,“怎么着热河走一趟热坏脑子了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撒野要是活腻味了,只管直嗓子喊,把主子闹出来才热闹呢话里牵五绊六,琼珠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们丫头拌嘴别扯上主子。主子是谁”他向上一拱手,“不是小家儿少爷,他是垂拱九重的皇帝平常待御前人和气,可咱们别忘了分寸,人一忘分寸就得意忘形,得意忘形了就要坏事。现下主子翻了和小主的牌子,说话儿就来,还不给我夹紧嘴惊了圣驾,一屋子人跟着掉脑袋”
被他一喝果然都静下来了,素以心头烦躁,拧过身子去瞧灯。绡纱罩子是半透明的,薄薄一层看得见里头的蜡芯儿。烧的时候长了,顶上结起了花。啪的一声爆,黑乎乎的灯灰落得满灯座尽是。
其实自打和万岁爷一块儿困在山洞起,她对他的感觉就大变了。这样有担当的爷们儿,抛开尊崇的身份,他也是值得人爱戴的。以前觉得主子离得远,从来没有要亲近的想法。可那晚过后,脑子就混乱了。主子人品贵重,她喜欢他。在他跟前伺候,偶尔的眼神交集也让她心慌。不过这份晕头晕脑的感情也只限于承德那样的地方,远离了花团锦簇的后宫,万岁爷他干净得一尘不染。现在回来了,回来就得翻牌子,整个紫禁城的女人都指着他过日子呢果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她的那些春心也必须收拾起来了。她不是傻子,看得出主子对她有点小意思。但那又怎么样她向往的生活里不可能有他,还是踏实做她的奴才吧尽忠尽职,干得好主子有赏,将来添了妆奁,高高兴兴带着嫁女婿。
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御道挨边儿来了一溜人。敬事房太监打头,后面的小宫女撑着油纸伞,护着位宫装美人款款而来。素以细打量,和贵人披一件青莲绒灰鼠斗篷,梳得一丝不苟的把子头上插金錾连环花簪,两边缀暗红络子。脚上是花盆底,踩在青砖上笃笃脆响。一手软软搭着宫女的胳膊,摇曳出弱柳扶风的味道,很有股子妙意。
“宫里的主儿真漂亮”素以啧啧赞叹,“这位和小主拔尖儿。”
那贞轻轻一笑,“你才来,没见过别的。漂亮的多了去了,这位拔尖还论不上,顶多算中等姿色。”
素以哦了声,笑得下巴颏发酸。踮脚再看,人已经过中正仁和,往后边寝宫穿堂里去了。
傍家儿:二奶。
第61章
皇帝没住体顺堂,搬到隔壁日又新来了。和贵人进门瞧,万岁爷盘腿坐在龙床上,床额垂下来惊燕儿正好挡在面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和贵人上前请了个安,退到旁屏息侍立。皇帝向来冷漠,以前虽侍过寝,也不过是公事公办。心远着,即便面对面也仍旧隔山望海。没有荣宠嫔妃,在主子跟前必须小心谨慎,没有问话不许随意搭讪,这是规矩。
皇帝看过去,穿件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长袄,下面配条暗花白棉裙,领口上圈白狐毛,称得面孔素净淡雅。头回走宫,绞着十根手指头怯怯站在那里,叫他想起素以立在山洞前样子。
他微微叹息,调开视线。指了指边上圈椅,“坐下说话。”
和贵人感到意外,以前两回主子都不怎么开口,今儿看样子是打算聊聊了应个是,欠身坐下来,总觉得有点不寻常。位分低,还叫走宫,实在是超出预料。
皇帝挪了下地方,靠在床头大引枕上,半垂着眼道,“外邦使节带了几样洋玩意儿,回头朕叫人送到宫里去,也见识见识。”
和贵人受宠若惊,忙站起来蹲身,“奴才谢主子赏”
皇帝压了压手,“别拘着,不是外人。”
这句话叫小主儿打心窝子里暖和起来,不枉费天天烧香拜佛,真是虔诚心到了,主子热河走趟,回銮头个翻牌子不说,进来就得赏赐。心里直敬畏他,眼下这体己话说得温存,做梦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天。红着脸向上望了眼,皇帝靠在明黄帷子上,眉眼儿疏淡了点,可是唇红齿白模样真稀罕人
嗫嚅着,“主子这么待奴才,奴才心里感激主子。”
他嗯了声,“闺名叫什么”
和贵人抿嘴笑道,“奴才小名叫秾艳,枝浓艳露凝香里秾艳。”
皇帝轻拍下掌,“好名字,只是有些名不对人。秾艳嘛,牡丹花儿似。朕瞧该比作兰,贞静悠闲,难得是那份从容。”他手枕着后脑勺,长长喟叹,“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啊”
和贵人简直要惊着了,皇帝这样夸赞,既令人高兴又令人惶恐。琢磨不透,好好,怎么今儿大不同以往了飞红了脸在座上欠身,“主子抬举,真折了奴才寿了。”
皇帝不以为然,顿了顿又问,“阿玛是云贵总督阿尔哈图这两年云贵叫他治理得很好,朕心里看重他。先头问了底下人,才知道神机营齐布琛是哥子。朕御极前在煤渣胡同还和他交过手呢,身好功夫,是个人才。娘家根基壮,在宫里讨生活也是宗好处”
这里牵扯到阿玛哥子,和贵人不知道他要干嘛,怔忡着站起来,手足无措道,“奴才家里阿玛哥哥为朝廷殚精竭虑,对主子是赤胆忠心。奴才阿玛常说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办事说话没有样不以朝廷为重,求主子明鉴。”
怕皇帝寻娘家晦气,毕竟冷不丁换了态度,说车场面话,这倒不像翻牌子侍寝,满像要问家底发落人。
皇帝笑了笑,“瞧把吓得过来。”
和贵人心惊胆战挨过去,在龙床前踏板上跪了下来。皇帝伸出手,忙把两手放进他掌心里。他细细摩挲着,“双巧手啊会写字吗”
和贵人瞧他不像要翻脸样子,好歹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敛神道,“回主子话,奴才在家里学过,琴棋书画不敢说精,但都沾了点儿边。”
皇帝脸上有喜色,“会画老鼠娶亲吗”看和贵人脸愕然,他又换了个,“那蝈蝈白菜呢”
和贵人要臊死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才说沾边就给打了脸。学画儿时候练山水,练花鸟,没练过老鼠和蝈蝈。涨得满脸通红,“奴才无能,这两样都不会。”。
gu903();皇帝有些怅然,长长哦了声,“平常临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