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爷也有点意思,那成算就更大了。先紧着万岁爷,万一宫里没说头,将来入公爷府当个福晋也成啊两头够着,两不耽误,再好也没有了。
他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这妮子能勾魂,果然是个人才
素以把香牌托在手里进退不得,求情赦免已经是恩德了,怎么还拿人家东西呢她往上敬了敬,“这石阑干挺少见,我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姑娘家就是面嫩。”长满寿一副娘家亲戚模样,大包大揽的遮挡过去,“小公爷是自己人,自己人么,有什么好客气的”
自己人的范畴也太大了点,素以古怪的看过去,昆家小公爷一副“说得没错”的表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长满寿走到一路里的。长满寿接着奉承,漂亮的甩袖打了个千儿,“小公爷才袭了承恩公,又是皇上亲下的旨,奴才还没和您道喜呢”
小公爷谦虚的摆摆手,“不值一提,我阿玛一等,到我这儿成三等了,没什么可夸口的。”
“那有什么您年轻着呢,过阵子往边陲营里走一圈,挣几个军功回来,升一等还不是眼吧前的事儿”
小公爷和长满寿一吹一唱很是得趣,素以调过头看天边,太阳快下山了,想起回宫后倒霉催的差事,便有种类似落日恐惧的感觉。规矩上的管带常被上头立规矩,这面子折得没法说。她揉揉眼睛叹口气,本来还想抽空见见家里人,这回是不必了,因为实在是没脸透了。
第11章
昆公爷的丧事办得如火如荼,请来的水陆道场很隆重,入了夜僧侣行香做法事,请地藏王开金桥,伴着道士放焰口的声势,倒比婚宴还热闹。
素以坐在抱厦里看了一阵,外面公爷福晋哭得发晕,被小丫头搀了进来。她忙上去搭手,把人安置在罗汉床上。昆夫人两眼呆呆看着房顶,胸前也不见有起伏,瞧这失了神的样子真有点吓人。半晌从肺底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又阖上眼,嘴唇颤动着,却哭不出眼泪来。
素以不好安慰,只在边上侍立。一会儿小公爷怒气冲冲进了门槛,叉腰在地心直旋磨,一根手指头竖在那里点啊点的,点了半天恨道,“要不是看她是个丫头,我窝心脚踹死她”
素以站在一旁不明所以,估猜着一定是哪块没照料好,惹得丧家不称意了。不曾想又听小公爷拍桌,“人死了开不了口,她们这会子认亲,谁能替她作证她说是闺女就是闺女,她说是老子娘就是老子娘不成惹爷恼火,通条插起来当劈材活烧了她闹这一出,欺负我门下无人她也不扫听扫听爷是什么人,四九城里还有我怕的”他伸脖子喊,“吉利,先把人拘起来,回头知会顺天府一声,有人冒认皇亲,拿她们两个女骗子下大狱”
叫吉利的家奴搓着手道,“大爷您别嚷,听奴才一句劝。这事儿是家事,关起门来商量是正经。这会儿耍气斗狠,宣扬出去不好看相。旁的不说,老太爷的面子头一条要紧。”
昆夫人也支起身来,“吉利说得对,你阿玛一辈子正直为人,死后也要图个好名声。你把事闹大了,不单你阿玛,连宫里娘娘脸上也不光鲜。快给我住口,有什么坐下来商议。你这么瞎嚷嚷,就是叫破了嗓子又有什么用”
“妈的个蛋都上门上户来了,还顾什么面子里子我先宰了她,回头再进宫给我姐姐请罪去。”小公爷是火爆脾气,想一出是一出,这就提刀纵起来要出门,幸好叫跟前人拦住了。
素以听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昆公爷在外面养了私宅。本来两头跑相安无事,现在人死了,外头女人带着孩子认亲来了。
这事忒叫人沮丧,要是真的,那昆公爷的美名可就毁尽了。素以左右看看,人家正闹家务,自己在场不合适,便悄悄的退了出来。走到丧棚底下往灵堂看,两个披麻戴孝的女人哭得正起劲。嘴里念念有词一长串,带着哭腔听不清说了什么,大约就是老爷子撒手去了,孤儿寡母日子艰难之类的。
长满寿拢着拂尘站在门前,蹙着眉很无奈的样子。这种情况出人意料,怎么说呢,昆公爷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没想到正人君子身后有这么华丽的一笔外帐。
院子里照样吹打,白天的官来官往早散了,留下守灵的都是族里亲眷。大家见这阵仗显然有点慌神,哭也忘了,在边上怔怔的看着。
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弯腰劝慰,“红口白牙的全凭嘴,谁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大家场面上人物,何必做这一套你有什么想头好好的说,我可以做个中间人,和府里大爷商量着办,你看成不成”
那个做妈的哭得口齿不太清了,反驳着,“我一早就得着了消息,心里熬得滚油煎一样。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还不是顾全大家面子么我们这些年漂流在外,我是不打紧,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没什么可争的。可要是哪天我也走了,孩子怎么办我不图别的,就想让她认祖归宗。她已经十六了,到了许人家的时候。有她阿玛在倒不必担心,如今他说走就走,叫我们娘们找谁说话今儿子丑寅卯摊开了论,我死不算什么,只不能委屈了孩子。咱们投奔大爷来,大爷认这个妹子也罢了,若不认,咱们写状子告到大理寺去,请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来评评理。”
大家面面相觑,看着倒不像扯谎,装是装不出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来的。素以探身看那姑娘,孝帽子扣着瞧不见脸,只见她抽抽搭搭的掖眼泪,袖口上细白布打湿了一大块。
族里又有人问,“你什么时候跟了公爷的那么些年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露”
那女人想起了往事,一时泪流满面,哽咽道,“当初我是个落难人,他救过我的命。我感激他,自愿不计名分的跟着他。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就算他一个月里只来我那儿一两回,我也觉得心满意足。他活着,我一点执念都没有。如今他死了,我说不出的害怕,怕以后孩子顶个私养闺女的名头不好做人。她还年轻,做媒的上门来问,我连她阿玛是谁都没法和人家说。再这么耽搁下去可了不得,误了她的青春,我对不起她死去的阿玛。”
gu903();她说得振振有词,昆公爷的亲戚没一个人敢往下接口,只管东一句西一句的打岔。跪在一边的女孩儿突然耐不住了,站起来拉她母亲的衣袖,“咱们给阿玛上过了香,也磕过了头,既然这家不认咱们,咱们找个能说理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