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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 张正隆 2410 字 2023-09-30

1940年1月,根据北满省委指示,冯治刚率6军教导队和12团120多骑兵,进军内蒙古呼伦贝尔盟,准备在大兴安岭的加格达奇、阿里河一带,建立北满抗联总后方,并与关内八路军和马占山的东北挺进军取得联系。这是抗联首次进入这一地区。2月4日,在布西三岔河上游任殿臣屯被敌包围,冯治刚牺牲。王钧率部突出重围,转战阿荣、巴彦两旗,3月中旬返回朝阳山。

霍龙门战斗后,3支队两次进军呼伦贝尔。首次历时两个多月,在阿荣旗突破万余日伪军堵截,深入到洮南、泰来等县。第二次是1941年6月下旬,苏德战争爆发后,3支队渡过嫩江,直插阿荣旗和甘南县民族杂居区,再北上进入呼玛县,年底过界去苏联休整。

忽而呼伦贝尔大草原,忽而大兴安岭的深山老林。战马打死了、累死了、饿死了,断粮杀掉吃了,骑兵变步兵。再打仗,再缴获,再变成骑兵。伏击、偷袭、化装袭击、遭遇战、突围战,不打仗的日子像节假日一样少。而在进入呼玛县后,则是攻击、攻击、再攻击,横扫呼玛河流域的金沟矿业。

在同时期的东北抗联中,3支队是最活跃的,战绩也最大。

关东宪兵司令部编的满洲共产抗日运动概况中说:“王明贵今年1941年笔者一月上旬入苏,三月上旬归满,于本期内为第三路军匪帮最为活跃者。”

能被打死,不能被吓死

1940年10月31日,冯仲云给海路并转中共中央的报告中说:

敌寇用尽千方百计,耗尽了人力、物力、财力,毁灭了富饶的农村,而使抗日部队在伪三江省地区受到严重打击。而今抗日队伍又克服巨艰万难,长征小兴安岭西,挺进于嫩江平野,展开历年来所未有之英勇行动,敌寇焉能不惊讶穷蹙呢因此,敌寇对小兴安岭、东兴安岭之西路又大加注意。例如森林汽车道之修筑,瞭望所之设置,沿山武装移民团之大批分布不遗余力在平原内则情报网之建立,保甲制之加强,户口、证明书之整理,奸细密探之成群,局部沿山地方之归屯,一切都风行雷厉的在加紧着。

沉寂的西荒成了新的抗战热点,而敌人从东荒搬来的那一套,当然也是行之有效的。

小兴安岭西部山边,日寇原来就沿山部署许多开拓团,这回除配置重兵外,又集甲并村建部落,要把抗联封堵在山里困死。在山里打猎、烧炭、伐木、采集山货的人,许多是敌人安插的,真正讨生活的越来越少。一旦发现抗联踪迹,即调集兵力“踩踏”、“梳篦”,穷搜山林,有时还出动飞机。而在平原地区,日伪规定,有抗联进屯过夜,第二天8点前必须报告。重点街村每两小时报告一次,没有报告即被视为有敌情,“讨伐队”立即出动。同时强迫老百姓“站道”、“拉大网”,在高粱地、包米地里排队拉网搜查,站在公路上监视抗联。

西荒的有钱大户,没有土地革命、打土豪、吃大户的记忆,对抗联一般都比较支持。有的觉得报告了,鬼子、汉奸问个没完,甚至怀疑你“通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报告。老百姓“拉网”、“站道”发现抗联了,就喊走啊,这旮旯没人啊,就过去了。但也因地而异。1941年12月25日,王明贵、王捷民关于三支队活动情况给三路军总指挥的报告中,说伪兴安东省“关于我们的消息,民众不报告的地方还少因为民众怕日本的毒辣政策,有不报告的地方多系害怕敌人着扰为难这多属于小村落及人不杂乱的地方。但多数不报告的,都是在我们威逼下所致,而绝不是他们从心所愿,而真正敢拥护我们和帮助我们的,只占少数而已”。

李桂林、高玉林老人说,3路军到西荒后,头两年基本都能住上房子,我们上队时就开始露营打火堆了。看老同志那衣服烧得窟窿眼子的,开头还不大明白怎么回事儿,觉得这队伍怎么都像火头军似的呀。在山里打火堆比较安全,在平原就危险多了,白天冒烟咕咚的,晚上几十里外都能看到火亮。那也得打呀。特别是冬天,不打就冻死了。

露营打火堆,并不仅仅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的问题,显见的是西荒抗战已开始进入一个新时期,一种全面的困境和危机。

张瑞麟老人说:

我们先在烟筒砬子找到6支队,又去大青山找到总部。一下子多了100多号人,很快断粮了。大年三十,我们和6支队下山打给养。那天晚上特别冷,冻伤10多个,6支队长张光迪让我带着伤号在山边等他们,留下匹走不动的瘦马和几斤黄豆。我的传令兵施连发,10个手指头都冻黑了。我用破布给他两个袖口加长一块,再缝死,这样能保点暖。不能吃饭,我喂他,大小便我给他解裤带。后来送去密营,连冻带饿,还是牺牲了。

李桂林老人说:

我记得是1942年7月,我们从铁力去东兴活动,走到白杨木河,看到西岸欢喜岭下有几顶帐篷,还有排红瓦房。河边有个老头钓鱼,告诉我们那是日本开拓团,去年秋天来的,40多人,大都是在乡军人,都有武器。老头说这帮东西才坏呢,让我们给他们干活,白干,看谁不顺眼就放狼狗咬你。

下午下起雨来,我们在雨中淋着,等天黑。老头说你们打不打呀我们说打呀。他说就你们这几个人呀

支队长朴吉松,原是6支队政治部主任。还有大队长景芳,小队长张祥,再就是安福、李绍刚和我。不光人少,朴吉松一只眼睛负伤瞎了,景芳一只独臂,还有缺手指头、脚指头的。6个人里,也就我和李绍刚零件齐全,一看还是小孩,那衣服也都剐得破狼破虎的,瞅着哪个带个架“带架”,即像样儿呀

景芳笑笑,拍拍老头肩膀,说:大叔,你今晚拉完道,就可劲儿“卖呆”吧。

天黑后雨还下,我们摸进开拓团大院,里面停着几辆拖拉机,那时叫“火犁”。大雨帮忙,岗楼漏雨,哨兵进屋躲雨了,狗也没叫。我记得是3扇窗户,6支匣子枪就响上了,然后就喊缴枪不杀。朴吉松、景芳和张祥打多少年仗了,会几句战场上用得着的日本话。刚摸到窗前时,听里面睡得直打呼噜,这下子可就鬼哭狼嚎地炸营了,一个翻译没好声地喊,别打了,投降,我们投降。朴吉松让里面点灯,把枪都扔出来。里面磨蹭一阵子,我们喊扔炸弹了,灯就亮了,噼里啪啦往窗外扔枪。打死10来个,剩下的都放了。

接着,我们端了木兰县利东警察署,打下大贵镇,烧了石头河子警察分驻所,又打下庆安县大罗镇。打大贵镇是12个人,打大罗镇是20多,都是晚上打的。伪警察,好对付,打完了就进山。

郝凤武老人中等个头,黑白发,有点儿耳背,一支接一支地抽石林烟。他1921年生于依兰县,1937年5月参加9军,离休前是抚顺煤矿十一厂厂长。去他家采访,老人看了我的证件,说你是东北军区的呀。

老人说,我第一次负伤就是重伤,指导员张荣把我扛回来,有个老王头照顾我。他四十多岁,是炊事员,先在山坡上搭个窝棚,他就在旁边刨坑。两米来深的长坑,躺进去个人挺宽敞,还扒来几块挺大的桦树皮。我躺在窝棚里看着,说你鼓捣这些玩意儿干什么呀他说你别问了。后来看我死不了了,才说师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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