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线是我们的生命”
当于保合教授他的弟子学习收发报,“滴滴答答”的声响歌儿般在伊春河畔高唱时,携带书信、文件的地方党和抗联的交通员,正在南满、东满、吉东、北满的山水间跋涉。
电话、电报作为科技文明的结晶,人类早就开始享用这种便捷的通讯工具了。别说土八路,江西红军反“围剿”,战地指挥,前后方联系,就是这样。东北不行,从满洲省委到抗联各军,上级指示,下级报告,全靠人力送达。就是1940年春以后有了电台,各军、路军之间的联系,最重要的仍是这种古老原始的手段,凭一双双脚板在乡镇村屯、深山老林奔走,编织起一条条交通线。当年写到纸上叫“交通员”,落到嘴里就是“跑交通”、“送信的”、“跑道的”、“拉道的”“拉道”本意为向导、带路。还有过界去苏联,与共产国际联系的,叫“国际交通员”,又叫“特别交通员”。
那时,省委、特委、中心县委、县委和军长、师长、团长的身边,是时刻少不得交通员的,有什么指示、命令,或者需要请示、报告,或口头,或书面,立即将交通员派出去。但是,十四年抗战,东北党和抗联到底有多少专职和兼职的交通员,这个数字恐怕是没人能够说得清的。
1940年1月20日,东北抗日联军概况中说:2路军“总指挥部交通队,人数五十名”。
而看看1935年12月2日中共吉东特委给各县委的指示信中的一些文字,今人就会对交通员有个大概的了解。
一县委的专门交通员最少要有三个以上,一个专跑特委和县委之间;一个专跑队伍和县委之间;一个专跑区委和县委之间区委多得按实际情形增加交通员,一个区委交通员至多知道两个区委的关系。此外还要准备几个候补交通员,以便临时派遣或代替发生问题的交通员。这几个交通员不要他们互相知道和认识。
二交通的管理不要县委负责人直接管理,应当设一专门管理交通的交通站。交通站最少要有四人:一人专门管理特委的交通员,一人专管理队伍的交通员,一人专管理区委的交通员,另一人为交通站站长。站长和以上三人发生直接关系但不要他三人互相知道和认识。文件直接由该三人从交通员处拿来时交给站长,由站长再转交县委负责同志。这样县委负责同志除站长外,不认识管理交通的人和交通员。
三当交通员的人应当是选择最忠实,勇敢,耐劳和善于应付环境而有坚决牺牲精神的同志来担任,绝对不应该随便抓起来一个人,就叫他当交通员。交通员的住址除管理交通人知道外,绝对不许让多人知道,而管理交通人的住址,除站长知道外也不许别人知道。交通站的工作员和交通员都不要参加任何群众工作和党的工作,他们作什么工作和到什么地方去,绝对不许别人知道。同时,也不叫他们知道许多的群众和党的关系。
前面第22章写过几笔的老交通员李升,人称“抗联之父”。
李升,1867年生于山东省德县今德州市,1894年因家乡发大水闯关东,淘过金,种过地,打过零工,1915年到俄国修铁路,1919年回国在黑河跑邮政。1932年邮政马车被伪军拉去运军火,连走十几天,马累得走不动了,伪军就打。李升说别打了,哑巴畜生也是条命呀。伪军说打死活该。李升抄起块木板,照那伪军后脑勺就是一下,说打死你也活该。
敌人杀了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一把火烧了他的家,他躲到汤原县鹤岗七号屯给人种地。冯仲云到这里发动群众,李升非常敬佩这位大先生的学问。唠起打日本,李升眼里冒出火星子,二话没说,就说你说让俺老头子干什么吧。
李升从小练武,身板硬实得小伙子似的,那也毕竟是六十五岁的人了。倘是有手好枪法,组织游击队时,上队对付几年,打死几个鬼子,也算有用之才。而冯仲云看重的是他走南闯北,眼界宽,路子熟,胆大心细,脑子活络,这就是个交通员的人才了。那时“交通”、“交通员”的概念,对许多人还挺陌生,可冯仲云是何等人物呀。
从此李升就到哈尔滨为满洲省委跑交通。不管什么时候,有任务拔脚就走,南满、东满、吉东、北满到处跑,跑得最多的是北满。有人说北满抗联活动的地方,没有他没去到的。省委干部下去调研、赴任,也常由他护送。像杨靖宇、张寿篯、赵一曼、冯仲云等人,他都送过。遇上敌人盘查,说你说这旮旯话,你儿子怎么是个南蛮子他就说俺屋里的是个南蛮子,他是在那边长大的,这不就弄一口南蛮子话回来了吗俺听着也别别扭扭的不得劲儿。
李升有个“百宝囊”,一个大帆布兜子,刀斧锯是必备的。冬天进山,晚上露营,砍锯些木头,用火镰点着了,好在那火堆旁睡觉。夏天也得弄堆火,防野兽,驱蚊子,不然冻不死,蚊子一夜也把血喝干了。还有个用桐油油过的布袋子,过河前吹胀了扎上,就成了“救生圈”。吃的当然少不了,通常是包米面大饼子,或是炒面,还有点儿盐。他好喝两口,身上挎着个用晒干的牛膀胱做的酒壶,走乏了,坐哪儿,拔掉那节包米骨子壶塞,仰脖咕咚几口。再掏出烟袋,吧嗒一袋老旱烟,就心满意足地继续跋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文件。张寿篯曾说“交通线是我们的生命”,那文件就是交通员的生命。文件有的直接用墨水写,有的用米汤写,接到后用碘酒涂上,就显出茶褐色的字迹。后者对付宪兵、特务和有经验的敌人,有时也难。李升的衣服里外都是补丁,那时乡下人这种穿戴毫不奇怪,文件一般就缝在那补丁里。通常是藏在袖口里边和衣襟底下,这样情况危急时,便于拿出来毁掉。下雨、过河时,要提防着别弄湿了,晚上睡觉别让火烧了。
彭施鲁老人说,那时有种叫“拍纸簿”的信笺式本子,一张薄纸配张厚纸,专供复写用的,厚纸留作文件底稿,薄纸作为报告、请示送走。这种薄纸很有韧性,交通员把它捻成纸条,夹在麻坯里搓麻绳,当乌拉带用。比较而言,这是最安全的,当然只有冬天才能穿乌拉。
1937年8月26日,宋一夫、周保中给王光宇并转二师师党委信中说:“我军最近西去交通员均被敌人伏兵追捕,将一切重要信件文书均损坏,幸未被敌获去。”
李升跑交通8年,曾5次被捕,文件从未被敌人搜获。最后一次是1941年,敌人用尽酷刑,把竹签子扎进他的指甲。还把他拉到牡丹江边,看着把“犯人”填进冰窟窿里。他就说俺是个庄稼人,你们让俺说啥他被判10年刑,“八一五”光复后出狱。
1940年秋,北满省委一个交通员被捕叛变,供出省委地址。敌人立即派出一支精干部队,由叛徒带路直奔省委驻地老金沟。
3路军总参谋长许亨植得知这个消息,已是几天后了。这时,他正率12支队在小兴安岭南部的臭松沟活动,老金沟在小兴安岭西坡,相距350公里。问题不在远近,而在于没人知道老金沟的具体位置,沿途道路也不熟。许亨植心急如焚之时,省委交通员于兰阁从老金沟送信来了。许亨植当即让炊事员倾其所有,给于兰阁做了顿“好嚼裹儿”,吃完后立即出发,限令他9天内必须返回省委。
于兰阁,吉林省桦川县今属黑龙江省人,1915年出生,1937年参加3军1师警卫旅,先后任宣传员、指导员和3军、省委交通员。从老金沟到臭松沟,通常得半个月,他来时用16天。这次回返,头3天硬是脚步没停,第4天傍黑时,也不知道怎么就倒在林子里睡着了,亏得下半夜下了场小雪,把他冻醒了。醒来一惊,赶紧继续前进,终于在第8天晚上,即连续奔波24天后,赶到了老金沟。
李升的手脚也冻伤过,但是没有落下残疾。曾任3军警卫团团长的姜立新,人称“姜秃手”、“姜秃爪子”,手指还剩几个,脚趾都没了,走路像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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