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
“金帛工程”成果报告会全国巡回,搞了好几个月,于今年暑假在国立高等人文学院举行了结题仪式暨国际研讨会,轰轰烈烈落下帷幕。最近的全国教科文新世纪硕果评选中,此项目摘得多个一等奖。而工程首席专家方笃之教授也受到中央政务府的大力表彰,甚至有传言说他来年可能高升学政署任职。
自从开学前吵架以来,父子俩一直没有联系。但方大院长这两年风头实在太旺,不管方思慎翻开哪本圈内杂志,都免不了看到他的消息。
华鼎松听了弟子的话,撇撇嘴:“人嘛,吃肉吃得太撑,肉骨头就不屑一顾了。这本来就是那什么金箔工程的衍生项目,他们在做甲金竹帛史料的时候,已经录入了一部分,但是不成体系。有人提出来把上古文字做个数据库,很对上面的胃口,因此单立了出来。问题是这帮孙子先头花钱花得太狠,导致今年文科经费全面受限,根本分不到几个钱,要不怎么可能问到我头上。”
方思慎想了想:“老师,这个项目意义很大,只是恐怕还要信息技术方面的专业人员参与才行。”
华鼎松摆手:“没那么复杂。我听黄印瑜的意思,先找帮低年级学生,把原先录入的分分类,整理整理,看哪些没录进去。剩下的叫他们对着字帖写出样子,再一个个扫描进电脑,整理归类。等这一步做完,后期再交给信息学院的人进行技术处理。关键是得有一个人审一审他们的扫描录入对不对。”
方思慎听到这,有些担忧:“这事既费眼睛又费神,您的身体”
华鼎松斜眼:“你以为我叫你来干嘛难道还要我这个糟老头子去一个字一个字看不成”
方思慎忙道:“我当然要参加,可是终审总得您来”
“不必,就你了。个别拿不准的给我看看就行。我已经跟黄印瑜说过,他也同意了。”
这意思,该项目将由方思慎名正言顺替华鼎松担纲。
看小弟子还是一副惶恐模样,华鼎松笑道:“别看名目喊起来好听,其实不过是个校对。这活儿你还干得少了上古文字,你认得多少个别人认得多少个你跟我假惺惺谦虚什么”
方思慎被老师说得不好意思地笑了。
“钱不多,启动资金只有十万块,但是级别不低,属于国家一级项目。有了这个项目在手,我可以顺理成章给你申请博士后名额。反正你别的也干不来,踏踏实实做两年,以后是去是留,随你的便。”
没想到老师竟是借此费心安排好了自己的就业大问题。方思慎心里又感激又惭愧:“我明白了,谢谢您。”
师生俩又说了半天话,一起吃了个晚饭,方思慎才返回学校。打开手机,立刻蹦出一大堆洪鑫垚的未接来电和信息,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惹得公交车里众人侧目。急忙消了音,逐条看过去。心想再不回复,那家伙不定干出什么来,索性约了晚上在操场见面。
长长的三节公交车晃晃悠悠。已经过了高峰,人不多。司机为省电,关了顶灯,人人昏昏欲睡,别有一番宁静。
方思慎心里也一片宁静。
世事总是花明柳暗,水复山重。当事人却很难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能逐渐在反复中变得豁达坚定,那些避不开躲不过的烦恼,终将成为时光的纪念品。
第〇五五章
洪鑫垚坐在双杠上抽了半包烟。朦胧中望见人影,立刻掐了手中刚点燃的那支。之前一时烦闷没忍住,这会儿怕被人嫌,又不禁有些后悔。然而方思慎走过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数落几句,洪大少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儿失望,别扭得连见面是为了什么都没想起来。
方思慎在离他两三米的位置站定,等了片刻,见他不开口,只好主动发问:“你找我想说什么”
“我,那个啊,带了点宵夜给你。要是晚上吃不下,明天当早饭也行。”说着,把挂在双杠上的一个纸袋子取下来。
“就这事”
洪鑫垚因为心虚,无端矮了一截,口舌也变得笨拙起来:“还有今天那女人胡说八道,你别误会”
方思慎看住他:“听说那是你的女朋友。”语气肯定,并非问句。
“已经不是了。”洪鑫垚脑筋急转,马上补一句,“以后也不会有了,我保证”
方思慎不说话。
洪鑫垚小声道:“你别生气”
后边还要展开,被方思慎打断,调子淡淡的:“今天的事,换了哪个老师上课,都会生气。”
对话离自己期待的方向越来越远,这可不行。洪鑫垚挺了挺脊背,往前迈几步,站到方思慎面前。不得不说,身高体型非常有助于增强气势。他心里镇定下来,话也说得稳当起来。
“我有话跟你讲。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给我点时间。挺冷的,别跑步了,回头又感冒,我们找个暖和地方说话。”
方思慎没有动:“那改天吧,今天太晚了。”
“不行,今天不说清楚我睡不着。”
方思慎心道你睡不着干我何事却没有出口。一来不习惯言辞刻薄,二来他心底里始终存着一分仁慈,不愿践踏别人的真心实意。他自己做人做得真,于人心的真伪其实最敏锐不过。洪鑫垚的种种不是,一直被他定性为年少莽撞无知,即使偏于凶恶,但并不虚伪。
暗叹一口气:“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这个时候能坐下来说话的暖和地方都关了门,除非去宿舍。
洪大少见他松口,立马得寸进尺:“去我宿舍好不好要不去你宿舍真的挺冷的,你别感冒了。”
时值深秋,昼夜温差很大,两人站了这一会儿,风已经吹透了衣裳。
方思慎的语调也有些冷:“在这儿说吧。你不说,我就走了。”
洪鑫垚后退几步,声音听起来十分凄凉:“我不过是担心你,你何必这样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难道一个人犯了一回错,就永远判了无期吗难道就不能有改正的机会吗你看不见我忍得多难受,改得多辛苦吗我知道,是我自作自受,你讨厌我本就应该的。可是你不也亲口说过,知错能改,大,那个,大大的好。你知道我在这等了多久你为什么连解释都不肯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