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宗。
“你好。”点点头,接着往前走。
“你”对方赤裸裸的敷衍和无视令寇建宗咬了咬牙,加重语气,“方思慎,方师弟”
这个称呼从寇建宗嘴里出来可真是久违了。方思慎愣了愣,终于意识到他是特地要找自己,停下脚步:“寇师兄,有事”
这副装傻充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跟一年前如出一辙。寇建宗心里恨意滔天,却垂下眼皮,放低音量,竭力作出可怜的神气:“方师弟,我想跟你聊聊,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思慎想不出他跟自己有什么可聊,于是问:“什么事”
“张教授的事,你应该知道了我已经应聘了永州人文学院国学讲师,下个月正式就职,想争取把这边的课题带过去”
方思慎这才明白过来。树倒猢狲散,张春华塌台,寇建宗因他保荐而获得的博士后资格势必泡汤,恐怕不仅如此,连京城都待不下去,只剩下永州人文学院这种偏僻小庙肯收留这尊泥菩萨。
“虽然不能继续为金帛工程尽绵薄之力,但做了这么久的秦汉简帛,实在舍不得丢下。永州那边也希望我尽量把东西带过去,过去了接着往下做,不必挂靠金帛工程,算他们自己的地方项目。当然,重复研究风险很大,我想,方师弟你最熟悉内情,不知能不能听听你的意见”
对方絮絮叨叨的工夫,方思慎彻底懂了。寇建宗这是来试探自己口风,想从方大院长手下求一条退路。明知道此人咎由自取,看着那唯唯诺诺的谦卑表情和发红的眼眶,方思慎还是不忍直接回绝:“我现在已经换了方向,不关注这个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肯听师兄唠叨就感激不尽了。”寇建宗左右看看,“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找个清静点的地方。”
方思慎稍微犹豫,点点头,跟在他后面。
洪鑫垚在心里“咦”一下,摩拳擦掌,悄没声息尾随其后。眼见那两人越走越偏,径直走到操场边上大树林子里,暗道一声好哇,敢情不跟洋鬼子约会,改约别的野男人了
这树林子本是京师大学幽期密会风水宝地之一,黄昏时分人气最盛。这会儿刚过中午,少数流连此地的情侣也都吃饭去了还没回来,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脚下落叶踩上去咯吱作响,洪鑫垚不敢跟得太紧,找了棵视野不错的大杨树,侧身藏在后边,远远观望。
只见方思慎跟那人说了一会话,对方声音忽然拔高,像是在嚷嚷什么。洪鑫垚正要摸近些,手机冷不丁从兜里响起,吓得他一哆嗦,直接摁断。知道定是卫德礼等得不耐烦,懒得回复,抬头继续盯梢。
正在嚷嚷那人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似乎有些失控。洪大少很想上去给方书呆帮腔撑腰,可那样的话自己的潜伏跟踪势必暴露无疑。左右为难之际,就看方书呆说了几句什么,转身要走,赶紧缩回树后,准备撤退。
“方思慎”寇建宗狂叫一声,猛地拉住他胳膊一扯。方思慎毫无防备,被他扯得踉跄后退,眼前一道白光掠过,直奔胸前。
“去死吧你们统统去死”
方思慎被他狰狞扭曲的面目惊住,直到鲜血淋漓的匕首再次向自己袭来,胸前的剧痛才扩散到神经,本能地架起胳膊,侧身躲避,刀锋从小臂上划过,凉飕飕一片。等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连带地上的泥土和落叶,都已经红得触目惊心。
洪鑫垚从大杨树后冲出来,立时被那一片血红蒙住了双眼。
“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嚷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跑过去的。飞起一脚踹在寇建宗肚子上,又一脚踢在他肋骨上,踢得他骨碌骨碌滚了两圈,匕首脱手落地,血迹甩开在空中划出一串红点。洪鑫垚弯腰捡起匕首,转身瞪着地上的寇建宗,两眼发直,手起刀落,使尽全身力气捅了下去。
“洪鑫垚住手”方思慎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儿,爬起身死命拖住他,“不能杀人你不能杀人”迅速外涌的鲜血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沾湿了。
洪鑫垚低头看他一眼,嘴里喃喃有声:“不能杀人对,不能杀人怎么这么多血,怎么办对,止血,应该先止血”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飞快地脱下外套和t恤,拿匕首划开撕成长条,给方思慎包扎伤口。他过去在老家称王称霸,免不了也有动刀见红的时候。虽然自己没挨过刀子,救治手下小弟倒不陌生。
将伤口牢牢缠紧,伸手抱起方思慎。看他脸色惨白,好像已经没了意识,刚刚冷静下来的头脑重又陷入慌乱。终于分辨出校医院的方向,顾不得惊惶逃跑的寇建宗,抱着人狂奔而去。
方思慎虽然恍恍惚惚,却没有真正彻底昏迷。晕乎乎上下颠簸了不知多久,忽闻一阵嘈杂吵闹,一个大嗓门雷鸣般在耳边震响:“输血抽我的什么不够老子找人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那个大嗓门。这回有了心理准备,倒不像之前吓一跳:“证件找着了在这家属签字是吧我签什么关系亲兄弟不行啊”
之后的事,他就真的不知道了。醒过来的时候,屋里灯光刺眼,下意识抬手去遮,却只带动了几根手指。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几乎完全没有知觉。
“别动”洪鑫垚压住他的手背。
方思慎看见他,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知道是麻醉还没过去。转动一下眼珠,似乎身体到处都连着管子,长这么大没这么狼狈过。
洪鑫垚按下床头的电铃,护士进来量量看看,把鼻子里的气管拔了。
方思慎努力笑了笑,望着洪鑫垚:“谢谢你。”
“谢你大爷啊老子要是动作稍微快一点,能叫那杂碎得手妈勒个逼”书呆子在自己眼前被人捅了刀子,那股莫可名状的惊慌恐惧压下去后,洪大少满肚子都是熊熊怒火。考虑到伤员不能受刺激,后边一连串狠话都咽了回去。
方思慎道:“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
寇建宗伤了他两刀,胳膊上的虽然吓人,却无大碍,麻烦的是伤在右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行动不方便。胸口那一刀万幸没扎中心脏,只伤及肺叶,因为退得及时,也没扎太深,不过血流了挺多。说得两句话,已经提不上来气。等麻醉消退,估计还有几天好疼。
“别废话了,留着力气明天应付警察吧。下午警察来过一趟,你没醒,明天肯定还得来。对了,捅你的那个杂碎已经抓住了,听说就在宿舍里躲着。你说你多不值,居然被这种二货捅了两刀。”
方思慎轻轻点头:“是挺不值的。”
说是要他别废话,洪鑫垚自己却忍不住又问:“哎,你怎么惹上那种人渣”
“你记不记得假竹简的事”
“是他”
“嗯,就是他。最近又出了些别的事,他的博士后资格丢了。大概迁怒于我,失了理智。”
“擦”洪大少捏起拳头。
“你那时候怎么会在那里”方思慎终于想起来问道。
“我那不是约了洋鬼子补课嘛,正好看见你了,本来想吓你一跳来着,谁知道被你吓得要死。”
“多亏碰见你。”
两人都没有再提当时情状。方思慎歇了一会儿,看洪鑫垚在床边晃来晃去,忽然抿嘴一乐。
洪大少两件上衣都报了废,为免半身裸奔,临时找护士讨了件旧白大褂套在身上,箍得紧绷绷的,十分之滑稽可笑。裤子没的替换,只好一直穿着,前后都是斑驳血迹,倒像特地染出的时尚前卫图纹一般。因为连着几个小时着急忙乱,浑身上下早不知被汗水浸湿几回,头发乱得像蓬杂草。整个形象都让方思慎想起叔叔方敏之的后现代审美风格。
gu903();洪鑫垚扯扯那白大褂子,自己也乐:“有人替我买衣服去了,一会儿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