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看清了他脸上宁静的笑意。
「原来是秦兄,你也起得早啊。」
秦晚枫慢慢走近林飞骋,乌黒的鬓发上已沾了些寒露,看起来人也柔弱了几分。
秦晚枫仰首望天,忽然笑道:「我在这里已住了三年,每天早晨都会来这亭子里坐一会。」
「如此闲情雅致我这样的粗人是不会体会到的了。」林飞骋自嘲道,也随着笑了起来。
两人沈默了一会,山谷里的啁啾虫鸣变得格外清澈悠远。
「只是寂寞罢了。」
秦晚枫歎息的声音很低,但是仍被林飞骋听在耳里。
「二位公子,主人请你们过去。」
林飞骋和秦晚枫闻声一同回了头,看见一身素衣的白枣正站在花园门口。严禁外流
两人对视着笑了一声,即刻便跟着白枣往任风流屋中去。
还没进屋,林飞骋就听到一阵琵琶声,他有些惊愕,但是去看秦晚枫,对方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琵琶奏出的音乐带着哀愁,每一根弦每一次拨动每一声清响,都直落人心。
林飞骋听得也也有些伤感了。寂寞的香雪海,缥缈虚无的薄雾,不知身在何处的自己,那一样不与寂寞有关也难怪,连秦晚枫这样的人也会觉得寂寞了。
林飞骋随着秦晚枫进了门,任风流正坐在椅子上,抱着一把琵琶,专心致志地弹奏着。他微微低垂着头,长发刚好掩住了脸。
「主人「林飞骋觉得有些异样,他忍不住叫了任风流一声。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指上的紧拨慢弹,哀愁的琵琶曲回荡在屋子里,连站在一旁的三刀也显得有些忧郁了。
虽然林飞骋并不精通音律,但是一些简单的乐器他也会,甚至还是长安几家青楼的常客。他听过不少琵琶曲,那时候是由女人们演奏,调子未免显得更为细腻幽怨,而任风流指下所流淌出的音律却带着一种深邃的哀愁,如果你是听众,这样的曲子一定也会把你内心的伤痛牵引出来。
林飞骋自觉地住了嘴,屋里变得又只能听到琵琶的声音。
突然,林飞骋惊呆了。
因为他看到了任风流的手指。
那些正缓缓弹拨着弦的手指,每一根都象自己见过那样,修长而苍白,只是这样的手指并没有接触到琵琶上的钢丝弦,它们离那四根能奏出美妙音律的弦有一指宽的距离,而每当它们轻撩的时候,那些坚硬的钢丝弦竟然也跟着动了起来。
任风流是在用无与伦比的内力在弹奏这样一首乐曲。
秦晚枫注意到了林飞骋吃惊的表情,他倒是习以为常,只是闭上眼静听着哀愁的弦音,手中的木笛也不禁握紧了。
一曲终了。任风流这才停了手,他仍抱着琵琶在怀里,头却偏向林飞骋和秦晚枫站的地方,面上一舒,便笑了起来,
「好久没弹,都生疏了。」
秦晚枫笑道:「主人弹的曲子意境悠远,实在令晚枫佩服。」
「恩恩,好听,就是太悲伤了些。」林飞骋也适机道出心中所想。
三刀狠狠投过一眼,林飞骋也装作没看到。
倒是任风流毫不在意,他淡淡一笑,道:「伤春悲秋,人之常情,何况我是瞎子,心里总来得敏感些。」
林飞骋一听,竟对这个出入江湖,神秘高深的马车主人任风流隐隐多了分同情。
瞎子。别人可以说任风流是瞎子,可他也这麽说自己,必是心中早已尝尽盲目之苦,这才如此淡然。
「飞骋,你会使琵琶吗」
任风流站起来,苏嫚急忙扶住他。他走向林飞骋,神色如旧。
「会一些,不熟。」林飞骋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麽问,这才想起自己确是会用琵琶,只是那都是在青楼中与歌女嬉戏时随手弹来玩玩,也谈不上熟稔。
「那就好。」任风流点点头,把琵琶递了过去。
林飞骋接过琵琶,不知所措,手指一滑,弦上立即滚过一串尖锐的声音。
「这也叫会弹吗」苏嫚在旁忍不住冷哂了一句。
「来,你弹一曲给我听听。」任风流并不在乎,他微闭了眼,似有所思。
秦晚枫也转头看着林飞骋,他的眼神很淡,淡得让林飞骋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林飞骋不得已坐到了椅子上,以往他总是在青楼中点最好的酒菜,再点最好的歌姬舞者,让她们为自己奏乐起舞,好不快活。而现在,似乎是事世轮回。
任风流站在一旁侧耳倾听,脸上的神色并不着急。白枣倒是有些焦虑,她看着迟迟不能弹出一个音符的林飞骋,替对方捏了一把汗,而苏嫚则冷冷笑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秦晚枫,站得笔直,他手里的木笛已被到了身後,他的眼看着任风流,眼神中仍然是没有情绪的淡色。
屋里的气氛渐渐地静得有些诡秘。
也就在此时,林飞骋的手指开始动了,他抬起头,闭上双眼,指间下的弦音如涌,浩然宏远之中流露着一种离子思乡伤怀之情。任风流眉上一扬,已知道了这首曲子──胡笳十八拍。
一曲弹毕,林飞骋深吸了口气这才又朗声笑道:「献丑了。」
「胡笳十八拍,相传为蔡文姬所作,尽诉其思乡盼归之情。」任风流的神色已收敛了起来,肃重威严。林飞骋听他讲着曲中故事,也正色坐定,坦然镇静。
「难道你是想告诉我,你想离开香雪海」
「好大胆子」不等林飞骋说话,苏嫚已呵斥了起来,她的柳眉一挑,竟也露出副凶相。
林飞骋见状,哈哈大笑:「主人不亏是主人,已然听出我心中所想。飞骋虽是只影独身,但是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来到此地难免想念过去。人若无情,便不动情,飞骋也终究是凡夫俗子一名,情到之处,难免自伤。」
林飞骋一番话说得从容淡定,不失情理,苏嫚听了,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恨恨盯着他。
「既然你选择了跟随我,那便得忍受得了这里的寂寞。除此之外,你无路可走。」任风流若有深意地伸过手重重在林飞骋肩上拍了两拍。
林飞骋早知道自己已无路可走,可是当听了任风流亲口说出这话时,心中仍被对方威严的气魄所震慑。
gu903();「晚枫留下来,其余人都出去吧。」任风流看起来有些疲倦了,他命其他人都退出去,这一次只留下了秦晚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