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随看这架势,这黄脸青年倒似是江湖经验极为欠缺一般,那白衣公子年纪不大,阅历也不丰富,哪有要提防别人却还当面说出的这岂不是存心树敌么
韩泠泠轻声问道:“金面镖是什么人物”赵巨炎道:“那是两陕镖行总会的大当家,名叫仝有德,几十年走镖少有失利。他面黄如金,成名武器是一支四棱钢镖,这才得了一个金面镖的名号。”
只听张随冷笑一声道:“金面镖侠义之名著于江湖,所结交的都是江湖义士,哪里会有心机诡诈之辈看你哥哥的面,我不和你计较,待少时出了危险,再看谁是真的朋友。”说完抽身边走。那黄脸青年听了一怔,立即紧步赶上,连声赔罪。
他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般批评,为何不怒反恭原来张随这话言辞虽然锋利,语气却不尖锐,更将仝有德狠狠夸赞了一番,末了还表示自己会出手助他成功,那黄脸汉子听在心里,自然极为受用。张潇心中偷笑,暗道:“随师兄待人处事,当真有他的一套工夫,将人骂了一顿,那被骂的人还得不迭地赔罪。”
那黄脸青年道:“张大哥切莫生气,这位孔兄弟也不是恶意,只是一心为朋友的来来来,我介绍大家认识罢。”赵巨炎笑道:“你还是先把你自己介绍一下吧”黄脸青年一看是个胖胖的中年财主,望向张随道:“这位是”张随笑道:“这是在下的赵师兄,江湖人称财神爷的。”黄脸青年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赵赵财神请恕小弟眼拙,不识泰山在此,万勿见怪”赵巨炎道:“无妨。我们和你兄长金面镖,那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如何会和你见怪”
原来当年两陕之地盗匪横行,仝有德镖局生意难做,便号召同道,一力组建两陕镖行,算是将一盘散沙拧成了一股绳。之后又和官府合作,亲率各地镖局精英征剿了太行山的十八股山贼路匪,终于还了两陕一个太平天下。这当然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可什么事都不是说说就能办成的,银钱、关系、场地、舆论各方面因素都很重要,而赵巨炎与有力焉。那两陕镖行中,还有赵巨炎相当一部分的股份。
如此说来,大家真的是自己人了。据黄脸汉子仝全路介绍,那白衣公子名叫孔凤声,年纪稍大的蓝衣汉子名叫辛远诺,他三个相识不久,意气相投,便要同心协力,做出一番功业来垂名后世。孔凤声和辛远诺都是一介白丁,只有仝全路有一个厉害的哥哥,这跟来的一二十名大汉,都是仝全路带来的。
张随问道:“你们要建的是什么功业”孔凤声神秘道:“这个要保密,到了时候,你们自然知道。”仝全路兴奋地点点头,走到门口对院中诸人,道:“诛除逆孽,英雄成名,便在今日众位一同努力”孔凤声和众大汉齐声呼应,只有辛远诺面上露出一丝担忧,也有一丝期待向往。那店主本来见到众人将他的客店围起来,脸色甚是不好看,听了这话,面色猛地放松下来,暗地里长出一口气,嘴角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来。
这边首阳派众人不知所以,张潇道:“我们急什么等到时候到了,自然会知道的。”他模仿了孔凤声的语气,众人皆莞尔一笑。韩泠泠笑道:“张潇说的不错,咱们继续吃饭罢。仝相公,你们三人要不要一起来吃点”
门口的孔凤声脸色突变,转身大叫道:“谁是张潇”张潇莫名其妙,站起身道:“在下便是,阁下有何见教”
孔凤声大笑几声,乍一看颇有几分豪气。只听他道:“听说你半月之内,弄得声名天下皆知,依我看,还不是倚仗了你爹爹的势力听说你是用剑的,我就是不服你,是条汉子的话,就来和我决个高下”话音未落,纵身一跃,跃到院子中央,顺手从一名大汉身上拔出了长剑。
张潇又是生气又是奇怪,道:“你这人好没礼貌。我离山仅有半月,哪里又会天下皆知了”仝全路也有一分惊讶,道:“张潇兄弟,你还不知道这却是当局者迷了你孤身一人夜袭皇城,数百人的侍卫队都拿不住你一个,还弄得几位总管或死或伤,这般事迹早已传遍天下了”张潇愣怔了一会儿,哭笑不得。那一晚围住自己的皇城侍卫只有四十多人罢了,还有瞿英暗中相救,方有一线生机。至于后来,更是多亏了丁毅之、赵巨炎、张随的全力相助,又巧遇了老神仙,这才活到今天。
孔凤声等了片刻,不见张潇出来,又道:“你我初次见面,我本无意与你为敌,你只要承认是张掌门在背后操纵,才令你成名,我便不与你计较。”张潇气定神闲,伸筷夹了一口菜递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并不回答。孔凤声语重心长劝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年轻人认个错又有什么何况有这样一位父亲,并非什么丢人的事,倒是一件天生的荣幸呢”
张随笑嘻嘻地不说话,只看张潇怎么应付,韩泠泠却面露担心,陈仲平面色不忿,冷笑一声,正要站起,赵巨炎伸手蜡烛,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凡能留下身后名的人物,哪一个不是毁誉交加尤其是少年成名的天才,更是不知要接受多少质疑和诘难,誉满天下的同时也会谤满天下。人性本贱,见不得身边人做出成就,这质疑和诘难这也是每一位伟大的人必须经历的过程用一生的时间证明自己。
张潇手指稳定,呼吸平淡,眼光恬和,口中仍在慢慢嚼着,将食物一点点吞下去。孔凤声焦躁起来,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这话一出口,屋内屋外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这本是张飞喝断长板桥的一句话,白白细细的孔凤声在此时吼出这句“壮词”,真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张潇也在微笑着,放下筷子,端起酒碗,却并不站起,道:“你心性不坚,易于焦躁,已经败了。”他还是闲适地坐在凳上,说话声音不大,面孔也未朝外,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最奇的是在每个人听来,他的音量都是一般大的。孔凤声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中的妙处,脸色一沉道:“放屁若是你,你会跟傻子一样提着剑眼睁睁看别人吃饭么快来与我斗个高下”
张潇将酒碗凑到唇边,轻轻啜了半口,站起身来走出门外,一直走到孔凤声对面,脚步仍然不停。孔凤声虽然手持利刃,可面对张潇竟然不知要往哪里刺,只好一步步往后退去,便如当时师公延逼退李映蕊一般。
孔凤声甚觉丢面子,涨红了脸向后跳一大步,总算拉开一点距离,挺剑大喝一声,冲上前来。张潇道:“孔雀开屏势”孔凤声道:“不错,总算你也认得。”张潇手腕一翻,半碗酒径向孔凤声脸上泼去。他猝不及防,眼中、鼻中、口中都溅入了酒液,辣的哇哇大叫,揉眼不迭。仝全路和辛远诺忙围上前去查看。
张潇道:“孔雀开屏势是将剑身舞做光屏,护住全身的招式。这一式守多攻少,务求滴水不透,方能保得自己平安无事,你这一招却甚是稀松,你可当这是生死之战若我手中是一把银针,或是几枚丧门钉,你此刻又该如何”仝全路仔细一想,却也有理,后背先出了一身冷汗。张潇又道:“你当先冲来,本该用百鸟朝凤或剑指华岳等攻击性招式,用这一记守招是何用意我今日告诉你,不要轻易拔剑,拔出剑来,便要做必死的决心,每一招都要用全部的心力施为。”仝全路、辛远诺和周围众位大汉听他这般说,均不禁微微点头,眼中流露些微赞同之色。
这一会儿过去之后,孔凤声眼睛已无大碍,听得张潇训斥自己,恼羞成怒,叫道:“难道你是剑术名家我看看你怎么滴水不透”反身拎起院中泡着山野菜的一只大木盆向张潇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