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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天澜录 颓岩所馀 2390 字 2023-09-30

张潇听对方说话的口气,依然是高高在上不可触及,心中暗叹了一声,道:“到底有什么事可让在下效力,皇上请说。”小皇上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请壮士帮我传个话。今夜先好好歇息,明日再说吧,你在这里耽一天,明晚再走,当可无恙。”张潇自打进了这个房间,身上一刻也没有舒服过,也无心追问,只是缓缓吐纳,专心运转内力。

过了一会儿,张潇心宇澄澈清静,逐渐感知周围自然,发觉小皇上呼吸沉稳悠长,一直坐在桌边未曾动弹,不知在思索什么事情。而门后的卧室里还有一个人,呼吸细微娇弱,应是女子无疑,不知是哪个嫔妃,难怪那时小皇上要先扯过屏风将门掩住,才肯重燃灯火。

房间里一片静谧,一只蚂蚁爬过的声音也能听得见。忽然内间里的女子轻轻呻吟了一声,呼吸粗重起来,好似极为痛苦。小皇上几步赶到房内,伸手入被握住那女子的手,轻声道:“又来了么”关切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那女子也知外人在场,有点羞怯的意思,但总是忍耐不住,难以像之前那般安静。张潇浑如不觉,一声不响坐在原处。小皇上急道:“朕去宣太医”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把脚步生生停住,看了看张潇,面露难色。

张潇慢悠悠道:“皇上请便,我依先前躲在窗下便是。不过依在下之见,即使太医前来,恐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小皇上奇道:“你如何得知”张潇道:“否则你刚才不会说又来了。”小皇上长叹一声道:“确实如此。我也懒得搭理那些人。”话虽这么说,可是床上那女子愈加凄楚,忽听“哧”地一声响,床单竟被她扯破了。小皇上心如刀绞,又要向外走。

张潇道:“不知娘娘是何征状。”小皇上仔细看了张潇几眼,道:“从数日之前起,她身上便时时疼痛。那一股痛感倒也奇怪,并不是固定在一处,而是体内乱窜,时而在腹,时而在胸,时而在背,发作也没规律。”张潇听他这么说,心中猜出了个大致,道:“在下斗胆,可否让我为娘娘把脉一观”小皇上眼中射出希望来,道:“请”宫中嫔妃被其他男子接近,那是大不讳之事,不过现在小皇上忧心如焚,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被子被拉得很靠上,连枕头都遮了一半,枕边涌出一抹乌云,一直纤细苍白的手从被下伸出。张潇轻声道:“得罪”伸出三指轻轻搭在那皓白的素腕上。触及之处,并未像想象之中那么温软,而是冰冷僵硬,可见被中人所受的痛苦。

张潇凝神感知了一会儿,问道:“那是怎么样的痛感是砂石打磨一般,还是利刃加体一般,还是针刺火烧一般”被中人咬牙道:“就好似,有一把短刀在五脏六腑之间攒来刺去这几日,疼痛的部位经常在左肋之下。”张潇松开手,回头对紧贴自己身后的小皇上道:“我知道了。”小皇上急道:“是怎样”张潇道:“这原本不是疾病,太医们无法医治,并非他们医术不高。说来奇怪,娘娘体内不知何处来了一股阴柔的气息,应该是一个懂武功的人下的手。若不尽早除去,好的也会全身瘫痪,坏的只怕难逃性命之危。”

小皇上定定地盯视了张潇几眼,后退一步,拱手拜道:“请先生代为禳治”张潇急忙扶起,道:“我既能道出症由,必有救治之法,皇上不必多礼。只是请皇上回忆一下,是何人接近了娘娘”小皇上牙关咬得紧紧的,明显是在克制自己的愤怒,道:“是那个妖妇她不仅害了朕的孩子,还要害朕的皇后”

张潇吃了一惊,这才想起数日之前听史老头讲过轶闻,说是浣衣局里的一个妇人为皇后按摩之后,当夜龙胎便不保了。那时震惊过后,立即被姜朔叫去,倒也没有深究,不想却在小皇上口里得了证实。他本以为这是皇上某个爱妃,原来却是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

张潇定定神,道:“那妇人想来擅长阴柔内力,是以当时娘娘并未出事,而是夜半才有了症状。”小皇上看了张潇一眼,叹道:“宫外人都知道此事朕的脸面算是丢尽了”俄而又道:“请张兄速速救治罢”张潇摇头道:“不可。若是现在动手,那股气息生出反抗之力,娘娘的身体便成了战场,徒增痛苦。只有等娘娘熬过这一场,才是在下显手段的时候。”小皇上吁出一口气,道:“那么,先谢谢了。可惜朕说的话”说到这里,猛然发觉自己二人对话声音过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生生打住话头,向窗外看了一眼。

张潇微笑道:“皇上莫慌莫怕,若有人接近我们半里之内,在下必能发觉。”小皇上听他这么说,才算安下心来,摇头笑道:“习武之人可真是厉害,耳聪目明,心念和毅力也都比常人要强。”张潇道:“习武强身,只是探索天道的一个途径。如皇上等不能习武之人,当有自己的道路可走。”他这话意蕴颇深,小皇上听了半晌没说话,才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张潇回到原处继续静坐,小皇上自去床边抚慰皇后去了。张潇看他二人伉俪情深,倒也生出些许感动。历史上与皇后情深意笃、患难与共的皇帝,如隋文帝、唐太宗、明太祖,都是有数的明君,天子方今虽然年幼,日后定可有一番作为。那幕后的人竟然对皇后下手,是先除去了他的一只臂膀,之后他一个人难免不保,救了皇后,也就是救了皇上。他又想到自己身上,还要奉皇上之命跟宫外的某人传话,当一回钦差大臣那个曾在紧要关头出手相助皇家的侠客,皇上亲自为之撕衣裹伤的侠客,史书上会不会也留下个名字呢这么一想,郁结的心中也有了一丝丝快慰。

片刻之后,张潇转而想到:“他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无人可用才不得不托付我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否则他刚才还会掩护我、关怀我么他心中必然也知道,此举冒了绝大的风险,但是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和外界联系,原来,我只是个下下之策即使千秋百世之后有人在书中读到我的名字,顶多嗤笑一句张潇不过应时成事罢了,唉,难道我自己就不能颠覆时局、自己给自己造势么”

“皇上这般做当然也没错,换做是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即使冒了大风险,也要拼上一拼原来谁都没错,那么错的到底是谁呢是谁把我弄得这般不开心我也好想如同爹爹、丁老门主和几位师兄那般,吐辞为经举足为法,言出如山令出如鼎或许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我会达到这一个地步,但是这中间的路,实在谈何容易、谈何容易那是太痛苦的打捶和煎熬。这一段如生命一般漫长的遥不可及的路程,竟要让我一个人孤独承担么”

张潇这才发现,长久以来自己的知心交际都停留在父兄的层面,如今赌气出逃,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倾吐心事想到这里,不禁涌起了一阵男儿掉泪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