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烂心糟肺、忘恩负义的臭杂毛老道做了你几十年师父,就受了你几十年的肮脏气你道老道当真是泥菩萨,任你奚落嘲笑若是老道的正经徒弟还在,哪里用得着你这夯货若非老道身边人手短缺,怕打跑了你没人效力,老道早将你这张臭嘴撕得稀烂,把你那颗黑心捣成粉碎,再将你一身臭皮烂肉熬成灯油”他恶狠狠地咒骂,双掌劈里叭啦打个不休,云抱朴一张脸早就血肉横飞,牙齿和着血一粒粒喷了满地,很快就哼也哼不出了。这老道虽然古怪,却一直显得滑稽有趣,这时歇斯底里一番发作,江浪也大大意外。想来这老道一生困于此处,内心也像这山洞般阴沉沉、冷冰冰地深不可测。老道骂完打完,跳起来揪起云抱朴道髻喝道:“趁早滚远些,莫让老道一怒之下打死了你”手一抖,云抱朴就像一块石头般飞了出去,穿破黑暗,直飞上了极远处的高崖。
老道豆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剑一般戳在江浪脸上,笑道:“小伙子不听话,我先揪下你左耳”他人在丈余外,话方落音,一只满是污垢的右手已经掠过江浪面门直奔左耳,快到难以形容,幸而江浪早就全神戒备,全身真气充盈鼓荡,反应奇快,身形闪动,于千钧一发之际避了开去。老道本来自恃出手必中,咦了一声,喝道:“左耳过来”江浪脚踩逍遥游轻功步法,潇洒似行云流水,偏又奇幻莫测,但不论他如何变换身形位置,老道一只右手始终紧追他左耳。他摆脱不掉,既惊且怒,老道始终差了毫厘,只气得哇哇乱叫,“左耳”之声吆喝不断。
二人追追逃逃,老道行有余豁,江浪却因功力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而渐感力不从心。幸亏那老道执拗,必欲先取其左耳,若是正面交手,江浪早就不敌。二人绕着石滩奔了一圈,又奔向石滩下坡处时,江浪灵机一动,奋力加速,纵身一跃,箭一般射入了那道暗河中。他落水时因用力过猛、速度过快,水花溅得既高且远,几乎掀起了半条河水。老道本能地往后急缩,待得水花落下,沿石滩流归河中,江浪已在下游十余丈外,头颈露在水上,笑道:“左耳在这里”他终于摆脱附耳之手,笑得极是快活。
老道打着赤足,连脚底也不愿沾上水渍,飞起身来,鱼鹰般掠向江浪。他瞬息逼近,江浪早斜里猛击一掌,削起一片水幕。老道身子竟不转折变向,端端地倒飞回去,当真是趋退自如。他脚尖微微着地又腾起,向左横跃了三四丈,跟着后退三尺,又是向右疾奔五六丈。他这般乱腾乱跳,江浪眼里只见七八个老道东起西落,知道是其身法过快,肉眼看去,便如有许多个一模一样的老道同时在各处闪现。他一时不明所以,待得猛地省悟,头顶一黑,老道指尖已触及他左耳边缘。
原来老道故作特异,看似胡乱蹦跳,实则借机接近了江浪,再施以神鬼莫测的突袭。江浪身手再快,此时已不及拍水反击。老道手既及耳便要揪之下来的瞬间,长须一紧,已被江浪双手紧紧攥住。原来老道一身修为虽然神乎其神,毕竟少与人交手,缺了临敌经验,只顾捉人耳朵,浑忘了他身子凌空,长须飘垂,便是个天大的破绽。江浪随机应变捉须在手,喝道:“你不动我不动”
老道就凭右手拇食二指揪住江浪耳朵而支撑住身体,江浪若拼着左耳受伤,便可将他拖入水中。老道大骇,不敢稍动,求道:“耳朵我不要了,好徒孙,乖徒孙,千万别坏了你师祖爷爷百多年的修行。”江浪也不知他徒孙、师祖地乱说什么,喝道:“当真洗个澡,未必便坏了修行”老道惊道:“洗不得,洗不得你太师祖爷爷说得清清楚楚,练成这门玄功,全身上下无一罩门,任凭刀剑内力也伤害不了,只是见不得水,若是洗一回澡,少说也会泄掉三分真气。”
江浪心想:“老道士蠢笨无比,便是泄了三分真气,这世上也没人是他对手。”他却不知,这老道百多年来严守戒律,畏水如死,又岂肯一旦破戒。说道:“不洗澡也行,你必须解了我媳妇穴道,毫发无损地送我二人出去。”老道连声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是老道嫡亲的徒孙,老道本就没想当真伤害你。你,你快松手,咱们上岸说话。”他身在水上,终是胆战心惊。江浪道:“谁是你徒孙把话说清楚了,咱们再上去。”
老道闭上眼睛,不去瞧身下水流,道:“你打老道那几下无量掌,你逍遥游的轻功身法,都是本门功夫,星云传你时,没跟你提过师祖爷爷么”江浪转念想到山谷中传他武功的灰衣人,喝道:“星云是谁”老道说道:“刚才那道士只比杂役强些,只学过一些皮毛功夫,老道真正的徒弟乃是五十年前收下的弟子星云,他相貌有些像吕洞宾,左边眉梢有一粒绿豆大小的红痣,大约十年前他舍我而去,说是给为师寻找火龙珠,唉,不知他找没找到,老道真有些想念他了。”
江浪心中一凛,心想:“吕洞宾什么模样我没见过,不过,那灰衣人生得道骨仙风,左边眉梢确有一粒绿豆大的红痣,我说他怎么呆头呆脑呢,原来是玄天洞出去的道士,只没穿道服。他那条红蛇也就叫小火龙。”遂问道:“火龙珠是什么”老道说道:“那火龙乃天下罕有之物,灵异非常,其颈七寸处,便是龙珠所在,是这火龙吸天地万物之灵气所结。火龙体形极小,常人看来便是一条小小红蛇,必须百年以上火龙所结之珠才有神效,可解百毒,亦可延年益寿。”
江浪这才恍然,何以灰衣人要将小火龙视若珍宝。他终是不愿这疯癫颠的老道自称其师祖,道:“星云前辈传过我武功,但并非我师父,你休要徒孙、徒孙的乱叫了。”老道满脸失望,道:“难怪你的内力真气并非我玄门内功,不过星云既传了你武功,也是你与我道门有缘,老道勉强也可算你半个师祖,老道求你帮个忙,你可情愿”他若恃武要胁,江浪未必答应,但听他求恳中大有凄凉之意,想到一个人一生便在这黑洞里企求长生,纵然长命百岁,却甚是乏味,便道:“我若办得到的,答应你便是。”
老道解了林烟翠身上禁制,三人在石室中相对坐下。江浪见九九裹着一件道袍,不禁瞅着她微微发笑。林烟翠想到自己狼狈之状尽被他看了去,伸手到他腰后,两指狠狠掐下。江浪吃痛,只不动声色,也伸手到她腰际,内力轻吐,她腰内便如游进了一条毛虫,蠕蠕上下。她咬牙切齿,撑得手脚酸软、全身微抖,不一刻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冷冰冰的山洞石室中响起这串轻倩清脆、甜美欢快的笑声,一时竟如天光照了进来。江浪早忘了面前坐着个豆眼圆睁的老道士,手上不歇,喝道:“还不讨饶”林烟翠笑得喘不上气了,嘴里仍是死硬,娇躯东倒西歪,乱如风中花树。
老道观望一阵,愕然道:“男男女女在一块儿,当真这般有趣么”江浪正给九九的娇笑妩态拨弄得暗自心痒,听了这话,脸上一热,讪讪收回手来。林烟翠满面绯红,咬着嘴唇一时不知如何自处,明眸一横,便冲老道嗔道:“把玉叶儿还来明明是我家传之物,凭什么抢了去还给安个玉髓的名儿,说什么它是三宝之一、本来就是你的”
老道口鼻扭动,道:“徒孙媳,你听老道说个掌故,若还敢说玉髓是你家的,老道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他内心到底自居为江浪师祖,发下狠话后正襟危坐,缓缓道:“自有人世以来,上自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所怕者都是一样怕死,只不过老百姓虽然惧怕,性命本就握在他人之手,纵怕也是无可奈何,而帝王将相掌江山、居高位,只因舍不得权势富贵,其怕尤甚。当年太祖皇帝南征北伐一统天下之后,不几年也怕起死来,秘密寻访仙丹仙方以求长生。那时我的师尊灵姬子道长乃当世有名的得道高士,手上也确实有古传长生不死的仙方,太祖既怕死,也怕天下人嘲笑,秘密请了我师父来到这玄天洞中,给他炼那不死仙丹。我师尊也早想依方炼丹,只是丹方上所需各种材料多不胜数,除了皇帝,天下无人能一一办到,他得此良机,十分欣喜,一心一意修炼起来。那仙丹要先以十万斤和田美玉炼出其髓,以八百八十八种灵虫异兽炼出其涎,以一千九百九十九种奇花珍草炼出其精,这三样,便是玉髓、龙涎、兰精。有了这三宝,还要再配四种奇药同炼,仙丹方成。仅是炼此三宝,就需耗费无数工夫,太祖皇帝终于等待不得,龙驭归天。他把这秘密传给其孙建文帝,后来燕王起兵造反,攻破南京,又从建文叛臣那里知道了这个秘密。那时候玉髓、龙涎已经炼成,正是兰精出炉之时,燕王麾下三名绝顶高手便来夺宝。我师尊当时神殚力竭,最终没能护住三宝,可是那三人中有两人起了异心,一执玉髓,一执龙涎遁走,只有兰精到了燕王手中。燕王本道有了三宝便可长生,知悉情由后,便与我师订下约定,燕王负责追索其余二宝,我师父则保住丹炉之火不熄。三宝团圆后,仙丹一成,便与我师五五对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师父死了,燕王也死了,直到今日,老道才拿到了其中一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