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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嫩的小弟子。我见他可怜,便对他格外照顾,每日多发他两粒果腹的丹药。师麟这孩子似乎对修道很有兴趣,后来他索性在我的小屋外不肯走,无论我打坐炼丹念道他都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我瞧,我便索性让他来替我炼丹,每日闲暇时教他识字看经书。

我在村庄里驻留了一个月的时间,治好的病中的疫情,便打算继续去游历。可没想到身后竟多了条小尾巴。师麟跟着我亦步亦趋地离开村庄,我本以为他只是好意相送,便就让他跟着,可待我走出了一里后师麟还是眼巴巴地跟着,我便觉得奇怪了。

我问师麟为什么跟着我,他自小就不会说话,我问了他也不答,只是伸手拽住我的衣角。我问他是否想学道,问了三遍师麟才有反应,弱弱地点点头。我那时年纪尚轻,从未想过开门收徒,我见师麟孤苦无依,便索性带着他回了我的师门,将他托付给教中长老。安置好师麟,我又要离开,没想到我刚下山师麟就追了出来,还是闷着头不说话,却紧拽着我的衣角不肯松。

我只做这孩子犯了癔症,掰开他的手指继续走,他却紧紧跟上来,死拽着我的衣角不松。不论我是丢法宝给他还是送他丹药,他都不肯接,偏偏看中了我身上的道袍似的。我又脱下道袍给他,他却换手抓我的裤腿,我不好当中脱下裤子来,被他缠得无法,那时我已学会了腾云驾雾之术,索性召来祥云,打算一飞了之。

我甩开师麟的手跳上祥云,师麟费力地想来扒我的祥云,可他没修过道,一届凡胎肉体,瘦瘦小小的手越过了我的云朵,连碰也碰不到。我越飞越高,他在下面急得不断跳脚,却都是枉然。

我飞到十数丈高的天上,师麟再够我不到。我在天上飞,没想到那缺心眼的傻孩子却在地上追着跑。他两条凡胎肉体的腿如何跟得上我的祥云我那时也是鬼迷了心窍,竟不忍心立刻飞走,慢慢飞了一小段路,他还不死心地跟着,两条小短腿抡圆了跑,终于体力不济,重重摔倒在地。

我不忍再看下去,一口气飞去百里,终于将师麟抛下。然我在一座山头上盘旋了一个时辰,始终忘不了师麟那瘦瘦小小的孩子在地上仰头看着我发足狂奔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飞了回来,只见师麟竟还在方才我丢下他的地方,小小的身子抱着膝盖团成一团微微颤抖,竟是在哭。那时我与师麟已相处了月余,他从小就是个无甚表情的孩子,大抵时候都用那双黑黑的眼睛傻愣愣地盯着我瞧,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哭。

我心中不忍,便落下云去,师麟听见动静,抬头看我,一见是我,立刻又扑上来拽住我的裤腿,什么话也不说,就仰着头看我,红肿的眼睛眨也不眨。

我问他:“你究竟想如何你想学道,我送你进道门,你缘何又跟着我下山”

师麟嗫嚅半天,道:“我想跟着你。”

结丹期的修士已有资格开门收徒,我亦是因为修为进展太快,师门已无物可传授于我,我才出山历练。可我自由散漫惯了,从未想过我也能收徒授业。可当时师麟执着的眼神让我鬼迷了心窍,我一时冲动,竟想着若有一人伺候我为我铺床叠被洗衣焚香倒也不错,便伸手将师麟拉上云端,道:“你若非要跟着我,便需勤快伺候我。”

师麟拼命点头:“只要你不丢下我,我什么都肯做。”

那时我还是没有师徒的概念,只作收了个小童贴身伺候。那时师麟大字不识几个,游历闲暇之时,我便手把手教他认字学道,他也十分勤快,果然伺候的我妥帖。

师麟跟了我好些年,走过大江南北,一直管我叫一声哥哥。直到后来,我认识了怀胤,才起了收徒之心,让师麟和怀胤一起行了拜师礼,师麟从那以后才改口管我叫师父。

我刚认识师麟的时候,他还是个光头小子,黑黑瘦瘦,其貌不扬。跟了我两年,终于被我养的白胖了许多。其实他长开之后我便发觉我这大弟子相貌英俊,只是我更喜欢那些白嫩的可以掐出水的小弟子,师麟的五官太过英挺,不甚得我心,后来他头发长了,头顶涡上长出那根生命力旺盛的反毛,一翘就是几千年,我大感上当,却也为时已晚。因此师麟虽是入门最久,跟随我时间最长的一个,可惜却从来不是最得我心的一个。

我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把落英山逛了一圈。落英山和我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甚至一草一木都是原本的样子,可见师麟这一千多年来守着这座山头颇费了一番心血。

不管怎么说,我心中着实十分感动。师麟自小便是这样,即便我走开了,走远了,他也候在原地,等着我回来。

我回到山顶,看见了当年我和三个徒弟亲手搭建的几座木屋。果然,不管是墙外的篱笆还是墙上的藤蔓,都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仿佛我从来不曾离开过。

我走进屋中,却发现陈列有了改变。从前我住在主厢,三名弟子一人一间屋子,只是云尧大抵时候都宿在我房中,因此他的屋子常年空置。在主厢内,我当年留下的东西还在,可云尧的东西都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师麟自己的用度。

我有些惊讶,出了主厢,走进从前师麟居住的木屋中,却见他屋中空置,物事都已搬入我的屋中,看来他守山的这段日子里竟是住了主厢。这也无可厚非,山上只剩下他一人,他将几间屋子轮流住一番,或许会觉得没那么寂寞。

我离开师麟的房间,去了藏经楼。我走的时候并没有将道经带走,那时我的三个弟子都已是高阶修士,修为最低的师麟也已是元婴老祖,元婴之后的修为端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也无需我在旁指点,因此我将所有我自己修炼所用的典籍和心得都成书留下,供他们参看。那些经卷都摆放在藏经搂中,云尧和怀胤一本都没有带走。这些经卷我走时特意排列过一回,分门别类,想着我那些徒儿若有需要是参看方便许多,因此我还记得它们的陈列顺序,竟是一本都不曾变过,只怕我走后甚少有人来此地翻阅。

眼下师麟灵气消耗过甚,急需培本固元,我在书架前走了一圈,取出一本我认为最适合他此时修炼用的手札见素录,揣进袖中,出了藏经楼,向山巅的桃林走去。

师麟还在树下打坐,感受到我的气息,他睁开眼默默地看着我一眼,又将眼闭上。

我走到他面前坐下,取出见素录,故作天真无邪道:“前辈,我方才在山上捡到一本书,许是让风吹出来的。”

我将见素录递给师麟,师麟接过,抬眼看我,面无表情道:“经楼中的书籍我每日都会整理。”

我愣了一下,登时紧张起来,等着师麟的后话。

师麟低头看了眼见素录,又道:“这本手札许是叫风吹出来的。”

我见他似乎并未起疑,松了口气,干笑两声,道:“不知怎么叫我捡到了,可是机缘”

师麟点点头:“机缘。”

他开始翻看手札,翻到某一页,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将手札放下,开始按照手札上的内容运气调息。

我看着师麟恬静的侧脸,又想起当年那个拽着我裤脚不肯放的孩子,不由微微笑了一下。我这徒儿不管过了几千年,都是这样老实。唉,真是个大大的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