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于志宁留下。”
于志宁连忙立定脚步,魏王泰经过他身边,向他使了个眼色,于志宁以眼色相还,魏王泰怡然出殿,回府去了。
“于、志、宁。”李世民手抓扶手,倾身向前,一字字叫着于志宁的名字。
“臣在。”
“你是东宫左庶子,你给我说说,这称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容臣禀奏。”于志宁再拜,遂将承乾如何在西市遇到称心,如何买下称心,两人如何形影不离的情形一一陈奏。
“哦,少年人血气方刚,心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作个姬妾也就是了,立为正妃,却是万万不可。”
“陛下圣明”于志宁神色犹疑,欲言又止。
李世民不耐:“还有什么事情,你都老老实实给我说出来,不必顾忌。”
原来称心乃是胡人,自入东宫,思念故国,常至落泪。承乾爱极称心,无所不为,在东宫作八尺铜炉、六隔大鼎,用钱募流人盗民间马牛,亲自烹煮,与称心共食。又命左右效胡语胡服,习胡人伎乐,学胡人椎髻,剪彩为舞衣,寻橦跳剑;又令左右近卫以五人为一落,辫发羊裘而牧羊,作五狼头纛及幡旗,设穹庐大帐,承乾与称心便常常住在帐中,烹羊割肉而食用。又曾假扮胡王之死,令左右学作胡人丧葬礼仪,剺面而哭,桩桩件件,只是为博称心一笑。
只是承乾虽然迹近胡闹,这些事情仅限于东宫之内,出了东宫,一切如常,人人都称他博学多才,知书识礼。
于志宁将这些事都一一说将出来,李世民脸色渐渐转为铁青之色,指着于志宁鼻子说道:“于志宁,你是左庶子,平时东宫臣僚以你为首,有这等事情,为何不早早上奏,令朕知闻”
于志宁伏地不起:“臣万死”
李世民手按扶手,胸口起伏,鼻中气息粗重,良久,慢慢平复下来:“罢了,他是太子,将来的皇帝,你也有为难之处,你先退下罢。”
于志宁叩首而退,李世民自言自语:“此女不可留,若留下她,必乱我大唐家法,只是沙竭罗对他如此爱宠,我若断然处置,则沙竭罗却将如何”转头看见琵琶女怀抱[奇书网qisuu]琵琶,怯生生坐在殿角。
李世民道:“穆善才,你也是穆国人,平日在宫中走动,可曾见过这称心”
“臣妾偶然见过一面。”
“哦,她究竟有何丽色,使沙竭罗痴迷如此”
“以臣妾看来,这称心虽然姿容妍丽,却也算不得国色无双,太子殿下之所以对她如此痴迷陛下,臣妾不敢说。”
“从实说来,朕不罪你。”
“臣妾实在不敢说。”
“快说,磨磨蹭蹭,朕即刻治你的罪。”
“宫中内侍女官传言,这称心之所以使太子殿下如此死心塌地,是因为,是因为她学有祈禳、厌胜之术,惑住了太子陛下,臣妾失言,请陛下治罪。”琵琶女伏地叩首不已。
“什么”李世民惕然而惊,祈禳、厌胜之术,自古以来都是宫廷严禁,谁敢触犯,即刻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李世民沉思片刻,忽然对琵琶女道:“穆善才,这祈禳厌胜之术,你不会罢”琵琶女伏在地上,吓得背脊一颤:“臣妾自幼专习乐伎,此外一无所知。”
李世民点点头:“在朕跟前,谅你也不敢,你退下罢。”琵琶女抱着琵琶,退出殿外。
李世民默坐殿中,忽然大声喝道:“来人,传令”
第二十三章焚心以火
东宫嘉庆殿,承乾独据胡床,正低头自斟自酌,喝着闷酒。
急促的羯鼓声在殿内回荡,称心高举双袖,红裙胜火,随着鼓点之声,急旋如风。
承乾看着舞乐,一杯杯烈酒下肚,突然无名火起,一掀几案,咣当一声,杯盘滚了满地。
众乐工吓得连忙住了乐声,称心转至他身前,柔声问道:“怎么啦”
承乾不答,忽听殿外有人高声道:“有旨”
脚步声响,二十四名内卫拥着一名紫袍敕使,径直闯进嘉庆殿。
敕使高举敕书:“陛下手敕在此,捉拿妖女称心,与东宫余人无涉。”
承乾愕然抬头,一名内卫急跨数步,寒光一闪,称心惨叫,踉跄退了数步,倒在承乾身上,温热的鲜血溅上了承乾的脸庞。
“陛下有命,太子即刻随敕见驾。”敕使面无表情,一个转身,走向殿外,内卫随后跟出。
承乾抱着称心,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半晌,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称心”将称心紧紧抱入怀中,手忙脚乱地按住那可怖的伤口,绯红的血却只管从指缝间奔涌而出。
昔日温软轻盈的身躯渐渐地冷了,硬了。
良久,承乾将称心轻轻放在座位上,站起身来,紧紧咬住牙关,眸子里似有火焰在隐隐燃烧,骇人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在这一瞬,众内侍乐工仿佛看到一头太古的妖魔露出了森森的利齿,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承乾回身又看了一眼称心,大步出殿。
浓重的龙光紫气夭矫旋涌,将整个皇城盘绕其中,忽有汹涌黑火升腾而起百千丈,冲破重重皇气,直达牛斗之间。
万古洪荒,莽莽苍苍。
魔城巍峨,魔火熊熊,如真如幻,若有若无。
魔域无边,仿佛空无一物,却又有无量无数无穷狰狞面目,在其中旋空飞舞,时隐时现。
影影绰绰的魔城中央,忽有无穷青白色的光焰喷薄而出,将这苍凉阴郁的洪荒世界照亮。
无量狰狞面目一齐骚动起来。
“啊,魔主将临世间,我已经感觉到了。”
青白光焰里,魔音缥缈,无限的喜悦与激动从魔城中直透出来,向着四方上下,六合八荒扩散蔓延。
无量狰狞面目听着这声音,欢欣地飞腾跳跃,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中央那声音低低笑道:“你们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快了,快了。”
魔城之前,九头狮子弓身俯首,忽然抬头猛吼一声,浑身燃起金色火焰,乘空跃起,消失在青黑色的穹窿中。
无量狰狞面目兀自跳舞飞旋,欢跃不已。
两仪殿。
承乾茕茕孑立,浑身是血,只觉四面宫墙陡然长至插入云端,天边似有一支胡曲正在消散,如飞不过墙端的苍鹰颓然折翅。那宫墙上又有斑斑狰狞鬼魅咭咭怪笑,笑声中大殿巨震,终于轰然坍圮向他当头砸下,满目血色,四处腥风。
于是他也笑,声音如刮釜甑,刺得几个小内侍忙不迭地捂住耳朵。笑声越来越响,承乾神色越发癫狂,直笑得声嘶力竭,笑得落下泪来,终于倒伏于地,呜咽不止。李世民见他为一胡女伤情至此,不由脸色发青,从齿间挤出一声:“沙竭罗。”已是怒意隐隐。
“陛下啊”承乾从地上挣扎起来,脸上泪痕不褪,却满是诡异笑意,“杀人之乐,陛下是太久不尝,心痒难耐了吧”他摇摇晃晃地上前数步,声音嘶哑:“杀父,杀兄,杀弟夺妻,杀子侄,想来是何等快意称心何能,竟有幸入得陛下眼中,得此一杀之恩”字字凄厉,有如妖魔索魂。
李世民大怒,一掌便向他掴去,承乾周身戾气汹涌,不闪不避,眼中满是阴鸷。一声爆响,承乾嘴角挂下血线,却依然昂首而立,桀然迎向李世民的目光,见对方怒中有惊,反而升起恶毒的快意。“陛下。”他说,心里腾起烈焰,恨不能烧得万象成烬,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你就杀吧杀我杀尽宫人杀尽天下人”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径向宫外去了。
李世民看着他背影远去,忽觉心口剧痛,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李世民呻吟一声,手抚胸口,几乎倒将下去,内侍连忙抢上扶住:“大家”李世民将内侍推开,挥了挥手,内侍们退了出去,将殿门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