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微茫,嫦娥白衣鼓舞,翩然飘举,心中茫茫然、惘惘然:却往哪里去是好久闻太素天女娲娘娘有改天换日、重塑精魂的大神通,对世间女子又向来眷顾,不如去女娲宫求一求娘娘,后羿或许还有还魂之望。主意既定,便往东南方女娲宫所在之处飞行,正行之间,忽听前方有人冷冷道:“嫦娥,你待往哪里去”嫦娥抬头看那人时,见其人气度雍容,正是天后羲和,天帝帝俊立在一旁,嫦娥大骇,连忙在云端倒身拜伏:“女儿参见父皇、母后”“如今事已了却,你不回宫覆旨,这是要到哪里去”“罢了,先让孩子起来说话吧。”帝俊说道。嫦娥却不敢起身,伏在云端:“女儿,女儿,”嫦娥正在思索如何对答,红光一闪,东君亦于嫦娥身后现出身形,帝俊挥了挥手,东君躬身退在一旁。
天后笑了一笑,又说道:“罢了,我也不问你往哪里去了,你只将后羿魂魄交出便是了。”嫦娥大惊:“后羿虽有大罪,今日他已身死国灭,声名扫地,也足以抵他之罪,求母后慈悲,放他残魂,许他重入轮回。”说着连连叩首。“后羿杀了你九位兄长,数十年来,这滔天之恨无一时不在我心头萦回,岂是区区身死国灭就可抵过速速将后羿真灵交出,我还可既往不咎,恕你忤旨之罪;如其不然,我将后羿魂魄连你一起,贬下九泉幽都,生生世世,苦不堪言。”嫦娥闻言,全身一颤,复又叩首道:“嫦娥求天后慈悲”“嗯,你是一定要让我把你贬入幽冥么”天后双眉竖起,慢慢提起手掌。“求娘娘开恩,怜嫦娥年幼无知,恕她冒犯之罪。”斜刺里忽然飞来一条白影,跪倒在天后面前,又抱住嫦娥:“嫦娥,那后羿不过一介独夫凡人,快将魂魄交与娘娘,求娘娘赦你之罪。”来人乃是嫦娥生母,帝俊侧妃上元夫人常羲。帝俊也道:“娥儿,快将魂魄交与你母后,免你母后生气。”“嗯,只要你将魂魄交出,母后既往不咎。”天后神色稍缓。嫦娥只是俯首不答,良久,慢慢抬起头来:“请母后将我神魂贬下幽都,只求您放后羿重入轮回。”“你你以为我下不得手么”天后辞气复峻,掌中金光闪耀。常羲一见大急,扑上前去,抱住天后双腿:“求娘娘慈悲,饶了嫦娥。”“夫人,有话好说,何必如此”帝俊连忙道。嫦娥却不言语,螓首扬起,与天后对视。天后脸上煞气越浓,掌心金光灿烂飞溅,令人不敢逼视。常羲满面泪流,哀告越急,帝俊见常羲、嫦娥如此情状,手上蓄势,欲待出手阻拦天后,却又委决不下,神色甚是尴尬。东君立在嫦娥身后,看着嫦娥挺直的背脊,不知怎地,竟然想起那日瑶姬的决绝神情,心中忽地一软,也上前双膝跪倒:“母后,娥妹固然拂逆母后旨意,但是母后,九位兄长已神形俱灭,如今父皇母后膝下,只得我兄妹二人,母后纵将后羿魂魄殛灭,九位兄长也不能复生,母后若再因此将娥妹贬下九幽,则帝鸿在世间从此再无手足了,请母后三思。”帝俊趁机道:“帝鸿所言甚是,夫人,此事不如回宫再细细计议。”
天后环顾四人,忽叹了口气:“罢了,倒显得我不通人情了,帝鸿说的也对,吾儿已死,不能复生,纵将后羿魂魄煅为乌有,终究也是无用。”常羲一听事有转机,忙又哀求道:“娘娘若饶了嫦娥,常羲愿降为奴婢,终身侍候娘娘。”“我要你做奴婢作甚么,那陛下可更要责怪我了。”天后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嫦娥。“嫦娥,你听好了。”天后正色道,“当日我允你,事成之后,你为广寒宫主,执掌太阴,我言出有信,决不食言,你现在就去广寒宫吧。”“那后羿”嫦娥迟疑道。“嘿嘿,那后羿的魂魄,我也不要了,并且我许你,允他魂魄重入轮回”“多谢母后”嫦娥大喜,连忙叩下头去。“你且莫忙谢我,我许他重入人道,然而并非现在,我知你不但抢了后羿魂魄,还将他身躯藏入了锦囊之中”“母后,我”“你此去广寒宫,从此不得你父皇和我本人传召,不得踏出宫门半步,这是其一;其二,广寒宫前,有一株大桂,后羿已死,让他身躯为我伐桂,哪一日伐得桂树断时,便是他复生之时,唔,就是如此,你可愿意”天后森然道。“小女,小女,小女愿意。”嫦娥知道,那月中桂树是天生灵根,已生长了亿万年之久,不惟高大,刀剑水火都难伤损,焉是能轻易伐断的然而,后羿得能魂魄不散长伴身边已是万幸,况且天长地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桂树未必没有伐断之时,嫦娥心念数转,咬牙应承。“娘娘,妾身愿陪嫦娥同往广寒宫”“不要你去,从此那宫中也不能有半个从人。”常羲无奈,站起身来。众人都松了口气,以为此事就此完结,忽听天后又道:“我恕你忤旨之过,且许异日后羿可以复生,这已是极限,你腹中胎儿乃是后羿的孽种,须索是留他不得。”将手一指,嫦娥大叫一声,只见一团红光从嫦娥裙底滚出,从九霄空里直落下去。“孩儿”嫦娥又痛又悲,晕死过去,这一下突如其来,帝俊不及援手,嫦娥胎儿已落,心中甚是不忍,常羲抢上前去,将嫦娥抱入怀中,泪如雨下。“也罢,常羲,你先带嫦娥回宫,待她醒来之后,让她即刻前去月宫。”常羲低声应了,抱起嫦娥,一行五人,俱回金阙云宫。
碧涛万里,海风徐徐吹来,阳光照在海面,泛起金鳞层层,白鸟回翔,时时敛翅俯冲而下,叼起一尾鱼儿,往岸边崖石间飞去。一团红光从青冥高处滴溜溜直落下来,“哗啦”巨响声中,水花如沸腾一般滚开飞溅,惊得白鸟四处飞散,一头七八丈长的白龙劈开波浪,急急迎上,张开大口,龙须飞扬,露出白森森数排龙牙,看看就要将那团红光吞入腹中。忽地一道清风拂过,红光凭空消失,那白龙一口狠狠咬空,直震得牙床剧痛,头脑发晕,龙身一甩一折,往旁边看时,见一名青衣道人静静立在海面之上,几缕漆黑长须被海风吹得倒卷脑后。“你是何方道士敢夺我口中血食”白龙恨怒欲狂,以它本性,就要一口连道士吞入肚中,只是那道士虽然静立不动,身上却隐隐自有一股气势威严,这头白龙虽然年纪幼小,但终是龙种,也有几分见识,不敢贸然造次。“善哉,贫道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偶然路经此地,上天有好生之德,请尊龙口下留情。”“只不过是一个未足月的胎儿,我便是不吃他,他也是活不得,成不了形,我便吃了他,也没什么罪过,你为何阻我”道人微微一笑:“这个贫道自有主张,不劳尊龙挂心。”“你这道士好生无礼”白龙怒意更甚,龙尾一甩,碧浪如墙,向道人呼啸压至,它也知这个道人来历不凡,但这团灵胎红光不知何故从天而降,眼看吞入腹中,化开之后,可平添数百年道行,省去多少苦功,却被道人平白夺去,如何肯予善罢不试上一试,终究是心中不甘。“孽障,尚敢放肆”道人微微立掌,那道十余丈高的浪墙从中分裂,从道人身子两边奔腾流过。白龙心中一惊,还待再施手段,道人用手一指,白龙霎时全身僵直,动弹不得,身不由主从空中重重摔落在海面上,“轰隆”一声,白浪激起数十丈高,道人却未曾有一滴水珠沾身。道人又是一笑,也不再管那白龙,大袖挥处,云光如虹划过苍穹,须臾消失在东方天际。
第十七章一千七百杀戒身
玉虚宫中,香烟袅袅,冲入穹顶,元始天尊已升宝座,尚未开讲,白鹤童子执拂与数名童子侍立座前,南极仙翁、广成子、赤精子、黄龙真人、惧留孙、灵宝大法师、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玉鼎真人、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云中子等诸大弟子俱已在蒲团上就座,只太乙真人一人尚未到场。
众弟子心中有些奇怪,但师尊在上,却也不敢议论,元始眼帘垂下,默然端坐,并不询问。风声微动,太乙真人趋步上殿,倒身俯伏:“弟子来迟,望师尊恕罪。”元始微微睁眼:“你起来罢。”“师尊,弟子在路上救得一物,不知如何处置,请师尊法旨定夺。”太乙真人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物,双手高高托起。众人看时,见那物红光流转,形如一个圆球,其中隐隐似有一个胎儿形象,屈身合抱,隐隐带着一股怨戾之气。“道兄,这是何物”慈航道人好奇问道。“这是那后羿与天帝之女嫦娥之子,尚未足月,犹在腹中,被天后打落,从天坠下,我从东海经过,适逢其会,将此子救下带回。”太乙真人微微叹息,话中大有怜惜之意。众人都小声叹息,慈航道人默默不语,她虽然心性坚毅,道行精深,终是女流,当年与天后等人袭杀大禹,事情本已过去多年,然而慈航午夜梦回之际,却总是常常看到大禹当日死状,今日看到这后羿之子,不免又勾起往事,心中颇感不安,赤精子、广成子、南极仙翁等人却无她这般在意了。
元始目注太乙掌上红光,微微点头:“善哉此子,孽缘结就,复罹灭国丧亲之祸,因果纠缠,胎中凶戾之气难消,合犯一千七百神仙杀戒。今成汤虽兴,只得六百四十年气运,数终之时,天下大乱,便是此子出世之日。太乙,你还将他收起,带回洞府,好生看顾,劫运来时,将他送入红尘。”太乙领命坐下。
广成子启道:“师尊,夏后羿已亡,成汤将兴,可恨那帝俊、羲和夫妇二人,弄奸作狡,诸般算计,既奉师尊为尊,复与碧游交结,谋夺天下,成汤有六百年气运,碧游道法为人间正统,必定更见兴盛,一千七百年大较之时,于我教甚为不利。”众弟子都有不平之色。
元始手抚如意,微微冷笑:“那帝俊、羲和二人,不甘为一教所制,乃有此种种作为,今成汤一身,虽是东君骨血,却假名人皇轩辕之后,复与碧游宫、女娲宫都有极深渊源,那帝俊、羲和倒也确有几分手段,吾弟子不可小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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