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龙喟声一叹,道:“我与阮红玉仅有一面之缘,纵然有情,也不会到了难割难舍的地步。往事不必细叙,小兄将阮姑娘的纸条给你看,当知其中别有缘故,并非小兄迷恋女色了。”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皱折不堪的纸条,朝宣威递了过去。
宣威扭转身子,道:“我懒得看,要就你自己讲。”
华云龙欠一欠身,将那纸条摊在他的面前,道:“其中尚有机密,不足为外人知,宣兄弟还是亲自过目吧”
宣威听他讲得正经严肃,不觉转回头来,朝华云龙望去,华云龙忙作恳求之色,他这才低下头去,看那桌上的纸条。
看罢纸条,宣威抬起头来,道:“这样讲,姓阮的女子乃是自作多情,迷恋你罗”
华云龙尴尬地道:“话不能这样讲。”
宣威头颅一侧,眉头一扬,道:“那该怎样讲”
华云龙讪讪然道:“我我也说不清楚。”
话声一顿,忽带戚容道:“总之,事情也许牵涉很大,那阮姑娘落在邪魔外道之手,景况也颇堪怜。咱们身为武林中人,既然已经知道,岂能撒手不管宣兄弟,你说不是么”
也许是华云龙讲得有理,那宣威竟然不言不语,默默地将那纸条递了回来。
华云龙接过纸条,胡乱藏在怀中,殷切地道:“宣兄弟,你谅解了么咱们明天走,如何”
那宣威脸带戚容,犹豫道:“这个这个”
华云龙接口说道:“这样好不宣兄弟先走一步,小兄只等午夜一过,立刻兼程赶路,相信赶到浦口渡头,一定可以赶上你,这样就不致于耽误时刻了。”
宣威忽然一叹,道:“你会错意了,其实,刚才是我故意讹你的。”
华云龙不觉一怔,道:“怎么说”
宣威幽然道:“岘山之约的内情,昭南兄都已讲过了,我故意讲你迷恋女色,故意拿话激你,目的只是希望你不去赴约。”
华云龙闻言之下,大为恼怒,不觉怨声道:“你你唉何苦乃尔哩”
他毕竟不愿责备宣威,一叹之余,频频摇头不已。
宣威顿了一下,突然嚅声道:“二二哥。”
华云龙先是一愣,继而欢声道:“对喊二哥,再喊一声。”
他为人心怀坦荡,胸无隔宿之怨仇,耳听宣威怯怯的喊了一声“二哥”,顿时就将满腹的懊恼抛到天外去了。
宣威不知何故,脸上竟然泛起一片红晕,不但未减,并且垂下头去。
华云龙哈哈大笑,道:“咄你看你,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对家兄称大哥,对我正该喊二哥啊我告诉你,你二哥最重情义,喊我二哥,一辈子不会吃亏。”
宣威闻言之下,脸更红,头更低,迎面望去,只见后脖子也都红了。
华云龙大为扫兴,无可奈何地摇一摇头,蹙眉说道:“毕竟是孩子,怕生。也罢,往后再喊。”
顿了一下,忽又接道:“你大概有话要讲,是么”
宣威点一点头,等了一会儿,红晕消褪,始才拾起头来,道:“二哥,岘山之约你不要去,好么”
华云龙眉头一皱,暗暗忖道:刚才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变卦了
心中在想,口中问道:“为什么”
宣威道:“不为什么,算我求你,行么”
华云龙微微一怔,道:“兄弟,你听我讲。情是情,义是义。我答应你,是情,我去岘山赴约,是义。咱们为人处世,情与义必须分得明白。现在我问你,你可还要求我不去岘山赴约么”
宣威再度词穷,心中一急,脱口说道:“不是的,是大哥的意思,大哥说”
“麒儿”突然尖叫道:“小少爷。”
宣威闻声警觉,急忙住口不语。
华云龙好生诧异,看看“麒儿”,又瞧瞧宣威,问道:“怎么回事大哥究竟讲什么”
宣威结舌道:“大哥大哥”
只听“麒儿”接口说道:“大公子讲,万一二公子一意孤行,不讲道理,叫咱们速回金陵,不要”
宣威轻声叱道:“麒儿”
“麒儿”脸庞一转,递去一个眼色,接道:“麒儿实话实说嘛少爷,咱们还是先回金陵吧”
他那眼色华云龙不曾见到,耳听“麒儿”帮他劝驾,急忙接道:“对咱们概照前议,你们先走,我随后赶来。”
“麒儿”首先起身,道:“少爷,咱们走吧,多讲也是无用的,何必再呆下去。”
宣威凝思有顷,好似觉得“麒儿”言之有理,于是站起身来,道:“也罢咱们走。”
目光一转,注视华云龙,朗然接道:“二哥,我先走一步,岘山之行,你自己当心。”
言谈之间,羞怯之态一扫而空,他又恢复爽朗明媚的风神了。
华云龙但知无人拦他赴约,心头一畅,欣欣然起立相送,道:“宣兄弟不愧是明达人,小兄得能识荆,当真是三生有幸凭心而论,如非相见匪遥,小兄可是舍不得与你分离。”
宣威的脸上,又是莫名其妙地一红,不过,此刻他已转身行去,华云龙却未见到,只听他清脆的声音朗朗然道:“咱们不是世俗儿女,客气话也不必讲。老实说,我是耽心魔教中人阴险毒辣,二哥却是坦荡君子,万一疏神,那就后悔莫及了。”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小兄生平没有后悔的事,宣兄弟大可放心。”
宣威道:“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华云龙点一点头,道:“多谢宣兄弟,小兄谨记在心就是了。”
他二人边走边谈,谁也不提“免送”“再见”等字眼,纵是暂别,依依之情却也十分浓厚,只是未曾形诸言表罢了,此刻到了“宜兴楼”大门之外,那“麒儿”已自忍耐不住,接口说道:“二公子,您请回吧再送下去,不如干脆同行。”
华云龙一愕止步,哈哈笑道:“不送了,不送了,宣兄弟好走。”
宣威讪讪地挥一挥手,说了一声“再见”,始才迈开大步,离开了赤镇。
华云龙抬头一望,但见日已偏西,已是申牌时分,于是重登茶楼,匆匆用了些酒食,结清账目,也离开了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