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佳氏没有亲自过来,但是打发福秀阿哥送了两盒人参过来,还传话给曹颙,让曹颙出城前,过平郡王府一趟。
曹佳氏心里恼孙珏的无情无义,可是她不主张“和离”或者“义绝”。
不为别的,就为曹家的名声禁不起折损。像她们这些年长的兄弟姊妹还没什么,不过是往来应酬时,听几句闲话;四姐、五儿两个过几年就选秀,长姐的闲话,会影响到她们两个的终身。
曹佳氏晓得弟弟最是护短,怕他激愤之下,同孙家撕破脸,才特意传话过来,提醒他此事。[]重生于康熙末年831
曹颙那日在昌平得了消息,确实抱着“义绝”、“和离”的心思,但是被初瑜提醒,也顾念到四姐与五儿。再加上外甥、外甥女的缘故,才使得曹颙想着先通过孙文成,将“析产别居”的手续办好,再慢慢收拾孙珏,为曹颖出气。
曹佳氏见曹颙心中有数,稍稍放下心来,道:“对了,前些日子大表哥来请安,带了舅舅的亲笔信,说是想要求个人情,举荐个族侄到你姐夫帐下补个笔帖式。我这边只说要问过你姐夫,还没有松口。”
“咦?”曹颙有些意外,道:“大表哥不是正跑官么?怎么舅舅不给他想法子,反而举荐什么侄子?”
曹佳氏道:“虽说舅舅添了老生子,但是才多丁点儿大,能不能站住都是两说。两位老太太同舅舅都上了年纪,如何肯让大表哥上疆场?再说,舅舅此番让大表哥进京,未曾不是试探试探皇上的心意。当初,皇上命人建造织造府的时候,可以说过,命织造府官员永久居住。结果,只有咱们家,祖父、父亲两代人承袭织造,住了几十年。即便后来搬家北上,内务府除了将府中内宅所有物品造册划归曹家,还给了房产的补贴银子。舅舅年将古稀,怕也是等着皇上的恩典,想要大表哥子承父业。”
曹颙闻言,冷笑两声。
还想“子承父业”?怕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日。
“姐,李家那位族侄,姐夫会不会用?”曹颙问道。
“会。不说别的,就是大舅舅这十多年来,每年往这边府里孝敬八千两银子炭敬,这点脸面你姐夫也得卖给他。”曹佳氏想了想,说道。
“八千两?”曹颙听了,皱眉道:“连姐姐姐夫这边都八千,那想必八阿哥、九阿哥那边的要翻几倍了。”
“也就是舅舅还兼着巡盐御史,要不然这人情银子都凑不齐。听说大表哥这次进京,送了四十余户人家的冰敬。这实是太扎眼了,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人故意卡着他,让他捞不着实缺。”曹佳氏道。
“姐姐,说句实在话,皇上为何不能待父亲那边厚待舅舅,还是他自作自受。老是想着抱大腿,却忘了正面有个正经主子看着。前两个月还打主意到母亲头上,说要接母亲归省,被我拦下了。我已经同母亲说了,若是为了儿女,还是同那边关系淡些好。”曹颙说道。
曹佳氏笑着点了点头,道:“弟弟拦得对。就是真正的财主富户,也不敢这般张狂,更不要说,舅舅送的,都是从盐道里卡出的油水。他也是老糊涂了,拿着皇上的银子,明晃晃地到京里送人情,皇上如何能待见?”
曹佳氏的身份使然,往来的都是宗亲王府的贵妇,整日里跟人玩儿心眼,眼光最是通透。
曹颙对这个姐姐,向来信服,就将前些日子李诚设计孙珏“买妾”之事说了。
曹佳氏听了,怔了半晌,叹气道:“真真没想到,大表哥这么个老成人,生出这么个东西!毛还没长全,就满身心眼子。只是心够黑,孙珏是他亲娘舅,半点骨肉亲情都不讲。这孙珏还自诩为孔子门生,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做了这些年京官,连这点小道行都看不透。这不过是算计他银子,还是他亲外甥,手下容情罢了。倘若别人算计他性命,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
曹颙道:“反正我心里,只念着看到的这几个。其他亲戚,我都顾不得。同您说这个,也希望姐姐同李家远些,省得日后受了牵连。那个孙珏,暂且等等看,要是老天没‘报应’,那少不得咱们也要费费心,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欺负曹家人。”
曹佳氏点点头,道:“我也恨,那晚得了消息,赶去大姐姐宅子,见了大姐姐同外甥那般惨烈,我都寻思要是见了他,定要寻个由子先打个半死。没想到,等了半晌,不见人,才便宜了他。最看不得他的轻狂样子,明明是父亲提挈孙家,倒好像咱们曹家子孙都受了孙家的恩惠似。不过是个五品郎中,就整日里对着大姐姐吆五喝六的,小老婆收了一房又一房,什么东西?摘了他的顶戴也好,总也要给孙家人提个醒,省得他们忘了大姐姐还有娘家人……
却说扣儿出了李家,回头望了望李宅的大门,再低头再瞧瞧自己个身上穿着的衣裳,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不知道,到底何时才能熬出头。
她托名叫“扣儿”,在李家的名字的叫“彩娉”,同另外一个丫鬟“云婷”两个一道侍候李诚进京,年纪虽不大,却算是李诚身边的老人。老子娘都是府里的头面管事,打小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
到孙家外宅半月,孙珏并不是阔绰之人,留下的银钱本就有限。管事同厨娘,都不是孙家人,而是签的短工,自然是要使劲地克扣银钱。
结果,这伙食也好,衣裳也好,不过是面子货。瞧着还凑合,吃到嘴里,穿到身边,根本就无法同李家的相比。
彩娉虽机灵,到底是没吃过苦的,想着这半个月的苦日子,眉头皱成一团。
又怕有被人追踪,也不敢雇车,走到前门时,小姑娘已经是气喘吁吁。
看着两侧的饭馆酒坊,闻着着饭菜香气,彩娉就有些忍不住,寻了个干净的馆子,进去要了几个肉菜。
同夏蝉相处半月,人前她扮作小丫鬟,人后夏蝉也不敢真使唤她。将她当成小妹妹似的,没事念叨自己的弟弟。
孙珏三日不过来,夏蝉惶恐不得终日。她回孙宅待了半日,听几位妾室提及大奶奶娘家显赫,生怕出事牵连到自己个儿身上,吃不好、睡不好的,整个人瘦了一圈。
彩娉可不会承认自己嘴馋,从饭馆出来,她看了看手中的油纸包,想着今儿无论如何要劝夏蝉多用些。
要是不养胖了身子,怎么受孕?只有夏蝉有了身子,她在孙家的差事才算完。
这里离李宅远了,顾忌少些,彩娉就拦了辆骡车,雇车代步。
刚进胡同口,就听到前面喧嚣。
“莫非是曹家找来了?”彩娉心里有鬼,忙撩开帘子,探头去望。
就见孙家外宅门外,还停了几辆马车,围了一圈人,将道都给堵了。
彩娉骇白了脸,真是恨不得立时就掉头回李家,但是想着消息没打探到,也不敢随意。
她挤出几分笑,对赶车的汉子道:“大叔,俺家得穿过这个胡同才到。刚给俺家奶奶打的下酒菜,眼瞅着凉了,回家就要挨骂。请大叔帮问问,前面到底怎么了,看能不能挤挤,让骡车过去,省得咱们绕道费功夫。”说话间,摸出十来个铜钱,塞到那汉子的链搭里。
那汉子也爱看热闹,听前面人群中,传来女子尖锐的声音,伸着脖子巴巴望着。
听了这小客人的话,正合了他的心思。他将骡车停了一遍,抄着手,挤上前去,却是前头围得紧。
这时,就见一个老大娘从人群里出来,边走边叹气。这车夫上前,问道:“老嫂子,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将胡同都堵了?我车上客人还催着赶路,我来打听打听。”
“作孽啊,作孽……”那老大娘摇摇头,道:“不知是哪个丧了良心了王八蛋,长了花花肠子,看上妓院里的清倌人,还不肯掏银子,私下拐了出来。如今老鸨子带着龟公找上门来,那姐儿耐不住吓,上了吊,生生地断送了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