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曾师叔”就是魏珠另外一个徒弟,也在乾清宫当差的曾全。他比常青大不了几岁,只是不如常青机灵圆滑,所以在魏珠面前,比不得常青体面。
魏珠瞥了他一眼,挑了挑嘴角,道:“他不会说,不碍事。”
常青听了,只觉得泄气,想要再说两句,却觉得师祖方才那一眼,令人心惊,像是看透他的小九九。他讪讪地应了一声,耷拉脑袋道:“到晌午了,孙儿去给亲爷取药。”
魏珠已经阖眼,闻言摆了摆手。
待常青退了出去,魏珠才睁了眼睛,冷哼了一声,低声道:“猴崽子,毛还没长全,就晓得上眼药了……”
曹颙这边,就算心里惦记十六阿哥,但是也晓得能够让十六阿哥做到这般地步,绝不会是小事。十六阿哥不让自己进宫探疾,定是不希望自己趟宫廷浑水,省得引得他人忌恨。
曹颙本不是多事之人,次日还专程唤了曹颂,跟着交代一番。让他在宫里谨言慎行,不要专程往十六阿哥那边去。
曹颂虽不解其中深意,但是既是哥哥嘱托,当然也就点头应下。
太后“七七”已过,但是还没有到出殡之日,宫里的丧事还办着。
没有领头的十二阿哥,也没有执掌内务府的十六阿哥,这各种琐事就落到董殿邦与伊都立身上。
两人忙得脚打后脑勺,少不得也打听两位皇子阿哥的情况。隐隐约约的听到各种风声,引得他们心里忐忑不安。
幸好国丧,由礼部那边早有规矩,内务府负责的都是相关琐事。因此,他们两个也没有出得大纰漏。
直到二月初六,之前的各种传言,似乎越来越有影。
三件事,有后宫初一诞下皇子,即于是日薨,未命名;十六阿哥操持丧事,劳乏过度,体虚跌倒,幸好未有大碍;十二阿哥御前“失仪”,于行宫“禁足”。
这是明面说的,私下说的,就是十六阿哥不知为何违逆宜妃与德妃,引来祸事;十二阿哥那边,则是说因皇太后丧事出了纰漏,引得皇上震怒。
不管真话假话,说的多了,信得人就多了。
还有一个消息,晓得的人却不多,那就是二月初二那日,行宫处置了几个内侍。曹颙听到消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魏珠。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仅朝臣需要记得,皇帝身边的内侍更应记得。因为他们近身侍奉的缘故,看到的,听到的,比其他人更多。
待听到魏珠只是挨了板子,性命无事,曹颙才算放心。这些年交往次数不多,但是两人已经养成默契。曹颙心中,除了对他有所利用,也有几分旧情。
十六阿哥也有消息传出来,让曹颙小朝会后进宫一趟。
这日是小朝日,曹颙跟随满汉九卿到汤泉行宫。这其中,也有请安之意。从上个月“请立储君”,过去也有小半月,没有任何回复下来,也没有皇上见朝臣的消息,就有不少人心里没底。
康熙并没有露面,只是让魏珠捧了手谕,当众宣读。
这其中,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对自己的病情遮遮掩掩,实话实说了自己因足痛“步履艰难”,处理政务迟缓,壅积渐多。还提到“而一二不法匪类曾经治罪免死之徒,探知朕疾,夥同结党,谋欲放出二阿哥”,还提到“乱臣贼子,尚不乏人”。
众人只能跪下听了,康熙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要是还有人敢这个时候“妄议立储”,怕是就要掂量掂量自己个儿的分量,能不能戴得起那顶“乱臣贼子”的帽子。
曹颙心中,本就瞧不起那些打着“为国忧心”、“为君分忧”的大臣。
这些叫嚣着立储的,有几个没有私心?
或许只有朱天保那种书呆子,读圣贤书读多了,才坚信嫡庶有别,元后所出的嫡皇子是储位当之无愧的人选。其他人,就算想想,也是不忠不孝。即便二阿哥被废两次,圈禁在咸阳宫,也是受了小人陷害。
不管怎样,曹颙都没有兴趣插手,而且以他现下的官职履历,也没资格插手。
回到城里,已经是下午。曹颙想着十六阿哥那边,没有回衙门,直接进宫去了阿哥所。
十六阿哥这边,刚好有人探疾,来的是九阿哥与十四阿哥。十六阿哥头上缠了布,披了衣裳,歪着榻上,陪着说话。
宫里规矩,二月初一火炕开始熄火,屋子里就算摆了几个炭盆,也难减清冷。
曹颙进去,少不得请安见过。
九阿哥虽不冷不热的,也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十四阿哥那边温煦许多,笑着说道:“爷还是快马加鞭,一路没歇,这才刚刚到宫里。曹颙你是文臣,能这么快回来,看来是急着来看十六弟,难为你这份心。”
曹颙这边,应了也不好,不应也不好,只能含糊过去。不过,他心里却是奇怪,听着十四阿哥的意思,十六阿哥受伤以来,他还是头次探疾,
九阿哥还好说,人在宫外,也不好日日进宫的。毕竟现下太后“七七”已过,用不着皇子们日日在宁寿宫当班。
十四阿哥却是同十六阿哥一般,住在阿哥所,而且住处离十六阿哥不过几步远。如此,竟然拖了五日才来,是听到不对,还是有其他思量?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九阿哥与十四阿哥同十六阿哥客气了几句,也没什么话了,应付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如何了?还疼么?用脑袋撞什么了?”待那两位走后,曹颙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
十六阿哥摸了摸额头,脸上立时露出疼色。他挥挥手,打发赵丰到门外守着,指了指地上的柜子,对曹颙道:“柜子,黄梨木的立柜。可是疼掉了半条命,等爷好了,定要叫人预备几个柜子,劈柴!”
曹颙压低了音量道:“若是十六爷没‘跌倒’,是不是如今拘在汤泉的就是十六爷?”
十六阿哥点点头,露出恨恨之色,道:“这其中有些后宫阴私,孚若晓得有害无益,我就不啰嗦。只恨永和宫与延禧宫那两位,藏了坏心,故意害我。这些年,我何曾争过什么,只因这些日子外头巴结的人多些,就惹了她们的眼。”
永和宫的是德妃,后边站着十四阿哥;延禧宫住着宜妃,后边牵扯到五阿哥与九阿哥。
十六阿哥尚未分府,若是真遭两宫嫉恨,却也令人担忧。
“可有化解之道?”曹颙皱眉道。
十六阿哥冷笑道:“我得喝半个月药汤子,她们两个也好不到哪儿去。皇阿玛现下正盛怒中,等过些日子想明白了,自然明白她们两个的算计。如今,我这样,她们也要背个名声。要是还敢动手,我无爵无名无财无势,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不是顾及额娘,我早就不忍这鸟气!”
不晓得宜妃何年病故,但是有个不被四阿哥待见的九阿哥在,她这个老娘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德妃那边,好像也没做几日太后。
想到此处,曹颙就不多说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铜盒,送到十六阿哥面前。
“这是什么?”十六阿哥一边问着,一边接过打开。
看到里面之物,十六阿哥不禁失笑,抬头道:“桃脯?行啊,就拿这个探疾,当爷是孩子哄呢。”
“晓得你不吃宫里制的,外头买的,也未必放心。这个是家里庄子出的,平素天慧用这个下药。”曹颙道。
十六阿哥低头看看手中这盒果脯,拿了一块,送到口中,却不看曹颙,说道:“啰嗦不啰嗦……”
安定门内,雍亲王府。
四阿哥没到书房,就见戴锦守在门口候着。他进了书房,戴锦也跟在后头进来。
“有事儿?”四阿哥问道。
“回爷的话,行宫那边传回消息,皇上已经圈了会试主考官。”戴锦躬身道。
“嗯,谁?”四阿哥接着问道。
“正考官是吏部尚书张鹏翮与户部尚书赵申乔,副考官是刑部左侍郎李华之、工部右侍郎王懿、为副考官。”戴锦回道。
四阿哥闻言,不由皱眉。
这两位汉尚书这几年没少受申斥,已经使得他们递了几次辞呈,只是因皇上不准,才依旧在位上,但是已经被夺了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