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两日平安无事,到底是让人悬心。
曹方是昨日到的,随行而来的,还有平郡王府的管事索齐。曹家下人出京不便,所以曹寅同平郡王讷尔苏说了曹颙之事,这才有了索齐出京。
索齐是平郡王府老人,拿着平郡王的手书出京,不仅能使唤这边园子的人手,还能向其他王府园宅借人。
即便如此,还是叫人不放心,生怕有了疏忽,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这多了一个皇子阿哥,却是不同。
别的不说,只要十六阿哥在,这周遭的治安护卫就要严密几分。
少一时,众人已经沐浴更衣毕,酒菜也置办齐当。曹颙叫曹颂陪着侍卫们筵饮,自己则在上房静室,陪十六阿哥吃酒。
十六阿哥近侍赵丰要跟着侍候,十六阿哥见他小脸惨白,站都站不稳当,就道:“行了,行了,爷还想好好跟你曹爷喝两盅,看你这苦瓜脸,却是倒胃口。下去吃饭去吧!”
赵丰这才下去,曹颙看着他走路的姿势不对,叫小满送些药过去。
屋子里只剩下十六阿哥与曹颙两个,十六阿哥歪着脖子,看了曹颙两眼,伸手摸摸他的脑门,道:“来,让爷瞧瞧这价值万金的脑袋到底有何金贵之处!啧啧,却是听得爷都动心了。一两金,十两银,那就是整整十万两啊。就是个和硕亲王,也要熬个十年,才能得到这些银钱。”
曹颙被十六阿哥摸得头皮发麻,忙推开他的胳膊,笑着说道:“好好的一个善财童子,十六爷就舍得割了脑袋,那岂不是杀鸡取卵么?”
十六阿哥瞥了他一眼,道:“瞧把你得意的,这不正因为你这个善财童子的性命金贵,爷都跑来做护法来了么?”
曹颙闻言,却是颇为意外。
十六阿哥却是不着急说,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狍子肉,送到嘴里,道:“都是一样的山珍野味,这边吃起来,却总觉得比京里的地道。”
曹颙摸了摸酒壶,见温得差不多了,给十六阿哥斟了一杯,道:“十六爷疾驰而来,也乏了,喝两盅酒解解乏。”
十六阿哥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好奇地看看曹颙道:“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过去你可是一个劲劝爷别贪杯的。”
曹颙给自己也满上,而后在十六阿哥面前晃了晃酒壶,道:“总共四两酒,权当舒筋活血用。”
十六阿哥使劲地伸展伸展身子,往椅子里一靠,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眉目没有?皇阿玛说得含糊,只说有小人要谋害你,闹出万金悬赏的闹剧,我现在还迷迷糊糊的。”
曹颙苦笑,他这边晓得的,又比十六阿哥多出多少?
他将自己所知的,还有猜测的,都对十六阿哥讲了一遍。
十六阿哥仔细听着,却是也面现愠怒。
曹颙说完这些,对十六阿哥道:“我昨儿刚送出折子,可巧你来了,却是正好。别的都好说,只当是一场热闹,初瑜与天慧这边,我实在有些不放心。万一吓到了她们,可怎生是好?十六爷这次来,是要住行宫的,能不能寻个由子,让她们娘俩也住进去?”
十六阿哥听了,不禁白了曹颙一眼,道:“瞧你这婆妈劲,就不能爽利点儿,倒是让皇阿玛给猜着了。皇阿玛说了,你遇到这种事,最担心的指定是妻女的安危。不过你太不晓得变通,就算晓得送到行宫,才能让她们安全,没有得到圣命前,也不会送的。你也真是的,就算先送了,再给皇阿玛写请罪折子,不也是一样么?”
什么叫恃宠而骄?先斩后奏,就是恃宠而骄。
那些曾经权势熏天的宠臣,谁没有先斩后奏的时候,过后却都成为问罪的催命符。
“反正,有十六爷来了,我倒是能睡个安稳觉了。”曹颙喝了杯中酒,笑道:“这下,却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哼,你还能笑出来?你就不怕连累了爷跟着你一块儿倒霉?”十六阿哥见不得曹颙得意,佯怒道。
曹颙端着酒壶,给他斟满酒,笑道:“十六爷是我的福星,福星到了,自然艳阳高照,再畏首畏尾岂不是杞人忧天?”
十六阿哥也跟着笑了,瞥了曹颙一眼,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抓的姿势,道:“且看爷的手段,管教那些凶徒有来无回。你也别得意,想要使唤人,银子是少不得的,要不然那些个兵大爷谁肯尽全力。爷只负责出头使唤人,打赏的银子却是要你预备些。权当破财消灾吧,要是晓得是哪个小人惦记你,却是花多少银子都值了。要不然,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中了暗箭。”
曹颙听了,点点头,道:“晓得晓得,这样看来,他们闹这‘悬赏’倒是自露马脚了,追根溯源,总能查到些什么。像之前那样沉寂,倒是让人无处着手。”
十六阿哥的脸上多了几分斗志,道:“是啊,这次咱们也权当是缉凶,不当是自卫。看来,圣驾到热河前,咱们倒是要先立份功劳了。”
两人一边吃酒,一边说话,就听到传来犬吠,远远地传来嘈杂声。
两人撂下酒盅,侧耳聆听,犬吠声已经止了,嘈杂声未消,其中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公子,十六爷,西墙方才有人要踩点,药翻了两只狗。”门外传来魏黑的声音。
曹颙站起身,唤魏黑进来,问道:“来了几个人?可追过去了?”
魏黑回道:“来了两个,像是对跟前这几处地形都熟了,加上阴天天黑,追了两条街还是追丢了。”
今儿已经是三月初六,从那个所谓的“悬赏令”发布至今已经小半月。
曹颙倒是不敢像之前那样随意,谁晓得这城里到底藏了多少歹徒。
他转过身,对十六阿哥道:“十六爷,时辰不早,十六爷还是早些回行宫那边安置吧。”
十六阿哥闻言,不由皱眉,道:“这叫什么话?你这还是王府园子,护卫们都是没卵子的家伙不成?三、五个毛贼,就能使得人草木皆兵。爷今晚要与你抵足而眠,好好叙叙别情。”说到这里,他解下腰牌,扔到魏黑怀里,道:“去总管衙门,就说爷奉旨办差,今日起暂住王府园子,这眼跟前的安防,让他掂量着办。”
魏黑接过腰牌,脸上却已添了欢喜,不过想到十六阿哥身份委实太贵重了些。虽说好借势,但是出了闪失,却是曹颙这边也要担干系。
这样想着,他不禁迟疑了,看了曹颙一眼,没有即刻出去。
曹颙转过身来,对十三阿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十六爷身份贵重,不宜儿戏,还是回行宫安置吧。”
十六阿哥没搭理曹颙,向魏黑摆摆手,道:“老魏,快去快去,别听你家公子啰嗦。爷倒是不信了,一个悬赏令下来,这热河还成了龙潭虎穴了不成?”
魏黑应了一声出去,曹颙见十六阿哥耍赖,也拿他没法子。
十六阿哥已经饮尽了壶中酒,却是没尽兴,举着酒壶道:“皇阿玛虽叫我来热河,却没说让我几日到。爷这日夜不停的赶快,还不是惦记着你,你却是小气,酒也不叫喝够。不行,再来一壶才好……”
虽说深夜寂寥,但是看着眼前的十六阿哥耍起脾气,曹颙突然觉得热闹多了,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清寂寞。
伊都立也是,十六阿哥也是,虽说没有说出来,但是曹颙却仍能感觉到他们的关心之意。
心里,好像多了点什么,直让人胸口发烫。
之前的担心与焦虑,已经所剩无几,好像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不少。
十六阿哥见曹颙不应答,直举得胳膊酸,不由抱怨道:“好啊,是不是见爷要替你散财,你故意同爷做对……”
曹颙笑道:“却是想一醉方休了,十六爷敢应战否?”
十六阿哥一听,眼睛已经亮了,站起身来,踩了凳子“嘿嘿”笑了两声,道:“怎么着?莫不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还是几日没教训,就要上房揭瓦?爷晓得你有几分酒量,却是没想到有胆子给挑战爷,仔细在小的面前丢份……”
曹颙笑着,已经吩咐小满上酒。
十六阿哥不由摩拳擦掌,已经是跃跃欲试。
“棒子棒子老虎……棒子棒子棒子……喝……”
“棒子棒子鸡……棒子棒子虫子……喝……”
初瑜走到廊下,听着屋里的声音,却是难得见丈夫这般自在洒脱之态,不由地驻足聆听。
小满刚好出来,见了初瑜,刚想要请安问好,却被初瑜用手势给止住。
小满忙捂了嘴巴,低声道:“奶奶,要不要小的进去禀告?”
初瑜笑着摇了摇头,道:“十六叔来了,额驸高兴,让他们爷俩好好喝吧。”
小满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奶奶,十六爷说了,今晚不让大爷回内院,要同大爷抵足而眠呢……”
“十六叔真是……”初瑜听了,不由莞尔,想了想,对小满道:“一会儿我使人将大爷的铺盖送前面来,看来两个人都喝多了,你要多精心照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