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听了,却是呆住了。
自己才插了一句话,就被撂了差事?
就算是淳王福晋,也不曾这样对她。
她白着脸,挤出几分笑道:“老奴谢大格格体恤,只是老奴这把身子骨还算康健,这差事又是福晋所委,老奴不敢偷懒。”
初瑜只是看着手中的名册,并不应答。
喜彩上前一步,道:“格格出京前回王府请安,福晋已经发话,这边园务任由格格做主。”
周嬷嬷不服气,站起身来,还欲寻出话来,再掰扯掰扯。
初瑜抬头望过来,脸上辨不出喜怒,但是眼睛望过去,却使得周嬷嬷住了口。她想起王爷与福晋对大格格的宠爱,以及大格格生母纳喇氏的手段,心里却是一激灵。
龙生龙,凤生凤。
这大格格看着和善,但不管是生她的侧福晋,还是养她的嫡福晋,哪个是好应对的?
她讪讪地坐下,不再应声,心里既是懊恼自己不当多嘴,又是埋怨大格格多事。既是出门子了,为嘛还回娘家的园子住着……
前院这边,智然已换回僧衣。
他的手上,拿着是王府园子修建时的草图,连同郑虎与张义,在看园子当防御之处。
桌子上还有另外一张草图,是曹家热河赐宅的。如今那边宅子正修缮,想要住人,也要两三月功夫。所以,先不考虑那边。
这时,就见初瑜身边的大丫鬟喜彩来传话,众人应了,也将闲置的人手集中起来,将前院的几进园子挨间屋子地查了。
毕竟不比园子那边地方大,前面不过三进,十来个院子。不管是住人的,还是闲置的,都一一查过。
饶是如此,不到一个时辰,也查询完毕。
还真查出两个不在名册上的人来,一个是周嬷嬷的外孙儿,游手好闲,到舅舅这边蹭饭吃的;一个是园子这边大管家秦贵第四房妾的娘家兄弟,不过十二、三岁,看着白白净净的,倒像是老实孩子。
除了多的这两个,按照册子上所列清点人数,还缺了两个。
一个是书房的小厮,打碎了砚台,受了板子后,染病暴毙了,还没有消册。还有个是花匠关四,勾搭上内宅的丫头私奔,做了逃奴,已经在衙门报备。
周嬷嬷的儿子周庆与大管家秦贵,得了消息过来时,那两个被搜出来的,倒是没有绑缚,都在一处关着。
看着小舅子受难,秦贵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不过他最是圆滑,虽不晓得详情,却也是察觉出来园子里气氛同昨日不同。
加上他园子是有耳报神的,刚得了消息,晓得周嬷嬷被停了差事。他还疑惑不已,大格格只是小住,为何要揽了内务?
虽说她是王府大格格,是主子,在园子里当家作主也不算什么。但是据秦贵所知,这位小主子脾气甚好,不像是爱出风头,爱揽权的。
若说想要揽权,收了园务,那他这个王爷亲委的大管家,该如何?
曹家先前打算置产之时,就是委了他办的。虽说后来内务府赐了宅子,但是相关修缮事务,也是他协同曹府的管事吴盛在经管。
如今眼见不只内园,连同前宅气氛也紧张起来,秦贵却是没功夫关心小舅子了。
额驸留下的这几个人中,隐隐的以智然为首。秦贵瞧着他,问道:“法师,这是因何缘故,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秦贵是王府花园大管家,有些事还要他这边来应承,所以智然也不瞒他。
从这边出去,到了隔壁静室,智然说明了原委。
虽则他说的平静,却是骇得秦贵变了脸色。谁会想到,会有这般无法无天之徒,竟要闹这一出。
要是格格、额驸、小格格真在这边园子有了闪失,那他秦贵的性命也就到头了。想到此处,秦贵之前的一点埋怨早已烟消云散。
“法师,额驸去衙门,随从几骑?这边人手实在不足,还是往京城送信,调些人生来吧?”秦贵带着几分担忧,问道。
“消息从京城来,想来也有人手往这边来。算算日子,最迟今明两日也该到了,还要劳烦大管家预备出两间空院子,安置众人。”智然说道。
秦贵听了,忙吩咐小厮下去预备。
看着智然的淡定从容,秦贵心里颇觉古怪,总觉得这和尚真有些洞明世事之意。他刚才不过心里丁点儿不满,这和尚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安抚望了过来。
接下来,众人说起来的,就是几处大门的护卫,哪处添减几人。园子墙根下,需要安置的护院犬数。
正说着,内园过来两个健硕的仆妇,拖着一个女子过来。
那女子耷拉脑袋,头发披散着,上面还挂着木屑,看不清容颜。手脚都用麻绳绑了,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沾了不少尘土。
不晓得是被吓的,还是怎么的,那女子哆哆嗦嗦,身子跟筛糠似的。那两个仆妇刚松手,她就滑倒在地,缩成一团。
“这是哪个?”大管家见了不解,开口问那两个婆子道。
那两个婆子躬身回道:“刚刚在柴火车里抓到的,格格请师傅讯问,看这女子意欲何为。”
大管家闻言,忙多看了那女子两眼,这才得了消息,有人要谋害额驸,就鬼鬼祟祟进来这一个女子,如何能不让人心疑?
只是大格格既让智然讯问,那他也不好多嘴,只好“咳”了一声,做旁观状。
智然的视线,却是正看着那女子的前襟,那暗红色一片,像是干涸的血渍。
“你是谁家的女子,为何要躲在柴车中?”智然上前一步,看着那女子,开口问道。
那女子闻言,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了眉眼面目。
看着年数倒是不大,十四、五的模样,脸上鬼画符似的,两个眼睛红肿得怕人,像是烂桃似的,不晓得哭了多久。
就这会儿功夫,她的眼泪又出来了,在脏脏的小脸上冲出一道沟来,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哆嗦着说道:“姐……姐姐死了……厨房,刀,被杀……”说到此处,已经瞪大了眼睛,显然是骇极,身子一歪,晕死过去……
行宫,内务府衙门。
到了中午,还不见伊都立,曹颙不禁有些奇怪。这不见人影,也不见使人来请假,到底是什么缘故?
正想打发人去学士府相问,曹颙就见伊都立两眼放光,甩着大步进来。
“大人,奇闻啊,奇闻,没想到这山野之地,还有这般节孝的女子。只是节孝并重,节孝又不能两全,实是让人叹惋。可恶那些腐儒,还念叨此妇既已失贞,宜绝于夫,不让附墓,真是大大可恶。”一见到曹颙,伊都立就忍不住嚷道。
刚好有几个行宫属官在这边禀事,听了不由侧目。
伊都立这才留意到还有其他人在,笑了两声,道:“有些俗务耽搁,来的有些迟了。”
待那几个属官下去,伊都立才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今早,他从家里出来,路过知府衙门,正好看到有人抬尸上堂。他是个爱热闹的,便驻足于此,瞧了场热闹。
有民妇郭氏,前几年大旱时,丈夫看这边不好生计,便随人进关贩药。郭氏用女红针线养活公婆,待到米价上扬,却是断了炊。
郭氏邀集邻里,叩首道:“我夫以父母托我,今不做别计,难于生计。邻里能助我,乞求相助;不能助,我且卖花,务笑我。”
虽说朝廷有救济米粮下来,但是到百姓手中,又有几何?
家家都不容易,邻居听了郭氏的话,都无语散去。郭氏对公婆哭禀后,开始倚门卖笑,迎来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