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仙在李家也好,在孙家也罢,常听老人们提到伯爵府曹家。晓得同曹家的显赫比起来,李家与孙家不过是零头罢了。
一来她们姐妹没根基,二来她们自己底子有些不干不净,三就是晓得她们这位待人和气的主母是曹家女,因此她们到孙家这几个月,格外安分。
对孙珏温柔和顺不说,就是对曹氏,亦是早晚在跟前立规矩,半分不肯失礼,将小姐孙娴也哄得愿意与她们亲密。连带着,将孙珏之前的那个妾都给比下去了。
那两个姨娘虽说心里不满,但是因她们姊妹当受宠,孙珏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便也只能心中腹诽。
孙珏得了这对美妾,又是这般人品,且半分不调皮,也是美得不行不行。“家和万事兴”,有这样的贤妻美妾在身边,同那些惧内之人比起来,不是有福是什么?
听曹氏提到吃食,枝仙不由苦笑道:“奶奶出身大户人家,打小就是鸡鸭鱼肉过来的,却不晓得这天下百姓,能顿顿吃上碗杂粮干饭,就是顶天的福气了。奴婢同妹子,都是苦人家出身。只因老娘没了,老子得了肺痨,实养不活我们了,才卖了我们姊妹两个。我们打小,也没吃过几顿细粮,杂粮干饭与杂面窝头是顿顿吃的。”
曹氏是女子,对枝仙与叶仙原也不过是面上点到为止罢了。就算是再贤惠,也不可能将丈夫的妾当成亲姐妹般。不过,通过这几个月相处,心中对她们两个的印象也好些。
如今听她自陈身世,曹氏不免又唏嘘一顿。这卖儿卖女之事,她也不是没听过,毕竟这府中半数奴仆,除了家生子之外,大多都是打小被父母卖身的。
孙娴已经五岁,能听得懂话,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来,仰着脖子问道:“母亲,是不是父亲病了,也要卖了娴儿同哥哥?”
曹氏忙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先是对着上面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说完,低头嗔怪道:“大过年,不许浑说,小心叫你父亲听到了,打你的手板儿!”
孙娴唬得忙用小手捂了自己的嘴,道:“母亲,娴儿想吃杂面窝头……”
见她这孩子气的模样,曹氏与枝仙都忍不住笑了。
孙珏拖到入夜方才回来,身上带着酒气,却是同部里同僚吃酒去了。[]重生于康熙末年374
曹氏侍候他更衣洗漱后,将母亲生病之事提了。因孙珏原来束她束得紧,鲜少让她归省,她也没有抱太大指望,没想到孙珏却是一口应下。
孙珏换了衣裳,往床上一躺。曹氏一边上前去帮他脱了靴子,一边很是奇怪,不晓得为何丈夫这般痛快了。
孙珏阖着眼睛,想得却是其他的。李煦说得对啊,他同曹颙是表兄弟,又不是什么仇人,何苦这般疏远?同僚们说得也有道理,他明年任期将满,是原品级,还是升一升,是该需要走动的时候。
曹孙两家是至亲,若是没有孙氏老太君照看万岁爷十多年,怎么会有曹家几代人的体面?
想到这些,他睁开眼睛,对曹氏道:“多准备些礼儿,既是岳母病了,明儿我同你一道过去探病!”
曹氏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应下。
西城,曹府,梧桐苑。
在玉蜻睡了后,曹颂一个人来寻曹颙。闹出这样的事来,他自己也臊得慌,但是却不愿意哥哥因此也不理睬他。
曹颙在衙门当了半天差,又没目的地逛了半天街景,才回到梧桐苑。
大过年的,实不愿意想这些腻歪事。曹颙听到曹颂在廊下说话,并没有立时叫进,而是看了看初瑜,道:“整日介地窝在府里,怕闷着你,小汤山那边,咱们使人再修个庄子,明年冬天就能去那边避寒了!”
初瑜道:“额驸还要往衙门当差,隔三岔五还要小朝会,城外太不便宜了!”
曹颙点点头道:“说得也是,就算如此,等年后暖和了,咱们也挑好日子往京郊走走,要么就可城里转转,不能老闷在这院子里,把人都给待出毛病了!”说到这里,想到兆佳氏,他的神色有些冷,道:“我实不耐烦见她,你让罗姑姑与常姑姑给她捎个话,这事儿只此一遭。大清律上,虐杀奴婢下人是什么罪过,告诉告诉她。没有人纵着她,我不是爱虚名之人,下一次少不得直接请步军都统衙门的仵作过来验尸!”
见曹颙如此郑重,初瑜心中不禁有些后悔。见曹颙如此厌恶兆佳氏,连带着初瑜都有些心虚。昨日若是她伸以援手,玉蛛还会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么?
想着还在廊下站着的曹颂,初瑜颇为不忍心,劝道:“额驸,天冷呢,二爷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子了!”
听提到曹颂,曹颙立时火起,皱眉道:“冻死他才好,这祸害人的东西。静惠之事,咱们也不要再掺和。他算什么男人,都多大了,还没心没肺的。但凡素日要是能强一点,那位敢这么收拾他的房里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难道也要将静惠弄进府来给他娘耍威风?”
初瑜见他真恼了,也不敢再劝,又怕曹颂真冻病了,他这哥哥往后还要心疼,便出去劝曹颂先回去。
曹颂苦着脸道:“嫂子,弟弟晓得错了,哥哥要打要骂都使得,只是别气坏了身子。”
初瑜低声道:“你哥哥确是恼了!你不晓得,他是真真盼你好。怕二太太不许你娶静惠,没事便同我商量着想个什么法子。还说实不行,就另外置办一座宅子给你做新房,省得静惠在二太太身边难做。他心慈,咱们府里从不打骂下人,如今大年下的,却是一死一伤,偏上还都是你惹出的祸,他怎么不恼?”
曹颂喃喃道:“嫂子,那怎么办?弟弟晓得错了,再也不敢了,您同哥哥说,让他再踢我几脚出出气吧!”
初瑜道:“你哥哥拗着呢,现下见了你也没好话,反而伤兄弟感情。等过两日他气消了,自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