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老人家不舍得哭了,秋穗也早泪流满面。这会儿在老人家腿边跪了下来,以额点地,行匍匐大礼。
“奴婢很想念家中爹娘,但也十分不舍老夫人您。奴婢八岁到您身边伺候,到如今十二年过去,奴婢在您身边侍奉的日子,要比在家中陪伴爹娘的日子还要长。您待奴婢的好,奴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如今一别,不知之后何时再能相见,容奴婢多给您磕几个头。”
说罢,秋穗一下一下给老太太磕起头来。
老太太哪里舍得她这样磕下去,很快扶了她起来。
老人家倒是也挺会宽慰自己,她拉了秋穗手握住掌中,笑着道:“左右你的家叶台县离京城也不远,你若有心,自会想着来看看我。日后你我二人一年能见个一二次,也足矣。”
“是。”秋穗自然满口应下,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她郑重说,“日后奴婢定年年登门来给您请安。”又玩笑说,“只怕日后奴婢常常登门,您老人家倒是要嫌奴婢叨扰了。”
老太太说:“你要说这话,可就是没良心了。你日日在我身边呆着时,我又哪次嫌你了。”然后拿着帕子给秋穗擦脸上的泪。
哭过一场后,主仆彼此心中对这场离别,倒更坦然和敞亮了些。
所幸离的不远,日后也还能有再相见的机会。
老太太说完这些后,便把一旁案上的梨花木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秋穗当年卖身进侯府的身契给秋穗看了眼。然后点了蜡烛,当着秋穗面将她身契给烧了。
烧完后,又将那盒子阖上,整个递到秋穗手中。
“你伺候我一场,也算是缘分,如今你要归家去,日后你嫁人我自然是不能给你添嫁妆了。这里是我给你的嫁妆银子,共二百两银票,你去任何一个银庄都能兑换。另有几件我用旧了的首饰,一并给你。”
秋穗不敢收,忙磕头说:“奴婢日后都不能在您老人家跟前伺候了,又怎能再收这些?老太太您还是收回去,奴婢万不能要的。”
何况,当年春禾成亲,嫁的还是庄嬷嬷儿子,老太太不过给了一百两嫁妆,也无首饰添补。怎好到她这里,却是又翻倍又给首饰的,她怎么能要这个钱?
老太太自然也有她的一番说辞在,她老人家道:“正是因为以后不在我跟前伺候了,我才一次性给足了。春禾云间她们都不走,日后我有的是机会贴补。我知道你心中想什么,你定是想春禾成亲时我才给一百两,你怕庄嬷嬷心里有意见。你这样想她,可是小瞧她老人家了,她跟了我大半辈子,如今也是有些家业的,断瞧不上这些。”
庄嬷嬷就在边上,见老太太提自己了,她就笑着接话道:“一来是你日后不在身边伺候了,老太太一次性给足也是对的。再则,你自小就比春禾云间几个机灵,更能为老太太分忧解难一些,只凭这个,你也该得老太太的偏疼。”庄嬷嬷一边说,一边扶起了秋穗,然后继续道,“再说五郎主院儿里的事一直都是老太太心头的一块病,你如今解了老太太的心头病,难道不该得这份酬劳吗?快快收下,莫冷了她老人家对你的一片惜爱之心。”
提起幼子来,老夫人便道:“只是如今五郎习惯了你在身边侍奉,我却又突然放了你自由身,待他回来后不知会如何想。”
秋穗细忖了下,斟酌着道:“其实郎主一直都有放奴婢归家的意思,奴婢在征得他同意后,培养了九儿。若奴婢走了,九儿可代奴婢之位侍奉郎主。”
“九儿?”老太太对这个女婢也颇有些印象,知道她一直是五郎院儿里的女婢,生得也颇周正,行事也规矩,便说,“她也好。你既选中了她,五郎又答应,想必是个不错的。”
离开老太太身边前,秋穗又坚持给她老人家磕了头,之后才依依不舍离开。闲安堂众姐妹都是差不多和秋穗一起长大的,这会儿知道她要走,个个都很不舍。
秋穗挨个握手泪别了一番后,拉了春禾到一处单独说了话。
春禾这些日子清瘦了些,只是秋穗只眼瞅着她消瘦下来,却再不见她对自己诉苦。秋穗很想关心一下她如今的近况,可每每带了话头去了庄少康那儿,也能被她再继续把话头绕开。
很显然,她是不想说这些的。
既是不想,秋穗也不好强行插手去管人家夫妻间的事,只能不再过问。
只是如今她要走了,怕日后万一春禾被欺负,她却连个诉苦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怕她会想不开。所以秋穗临别前,不免要交代她一番,道:“那日同姐姐说的话都是真的,并未诓姐姐,我是真的想日后再回盛京城开个酒楼。等我哪日真成了,姐姐若也厌倦了府里的生活,就来帮我的忙。”
春禾听着,跟着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能成,那我就等着你飞黄腾达后带我飞了。”
秋穗十分郑重点头道:“一定。”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秋穗希望即便是她离开了侯府,日后春禾也还一样能拿她当姐妹待。万一真遇着了什么难过去的坎儿,她希望春禾能同她说。
“你我相识一场,又说得投契,是命里有缘分。嘉哥儿可是我外甥,日后你教他说话时,可万要教他怎么叫‘姨母’二字,也要告诉他,有我这么个人在。你和嘉哥儿若有任何事,随时可给我来信,万不要断了联络才好。”
春禾忍泪,不住点头。
秋穗笑着替她擦泪:“我答应了老太太,以后每年都回来给她磕头请安,所以,你我再见不过是数月之事。我日后若有过不去的坎儿,定会告诉你,还指望你帮我排解呢。”
春禾懂秋穗这一番话的意思,她是在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不论生活中发生了什么,都要把她当成亲人来哭诉。她身边的亲人,就算一个又一个的抛弃了她,她也不会。即便日后不在京中了,她也可给她书信向她诉苦,找她排解。
可正是因为懂,所以春禾心中才更难受。
她舍不得她走,可又真心为她能获得自由身、能回家同父母团聚而高兴。
“还记得我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春禾哽咽着,突然提起这个,“那年初进府时,我听你说你叫秋穗,便觉得你这名字又好听又有寓意,所以我便比着你的名给自己改叫了春禾。老太太还夸我呢,说我虽未读过书,但比着别人名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倒不错。”
“之后我想认字读书,你闲暇时候便会教我。能识些字是真好啊,如今我也不是曾经的我了,我能有今日这样,其实多亏了秋穗你。”若无秋穗像指路明灯一样在前头引领着她,就凭她闷闷的性子和再普通不过的资质,是万做不到老太太身边一等婢女这个位置的。
又哪里还能有如今这样的体面呢?
自幼父母双亡是她的不幸,但此生能认识秋穗一场,却是她的大幸。
在闲安堂同众姊妹哭别一番后,回了修竹园,自又有一番泪别。
秋穗一直想赎身回家一事,修竹园内的婢女是没一个知道的。包括九儿在内,都以为她将来是要给郎主做妾的。这是老太太定了的事,且郎主也接受了。
只是不曾想,事情竟然会变得如此之快,突然的老太太就改了注意,打发了秋穗回家去了。
修竹园内,九儿同秋穗感情最深,一时接受不了她今日就要走,便哭了起来。秋穗拉她到一处单独说话,又特特交代了几句,说自己日后不在府上当差时,她定要挑起大梁,定要帮郎主将修竹园内上下都打理好,以保证郎主可以安心应对外面的事,没有后顾之忧。
从前是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的,所以秋穗并不太能明白郎君们在朝为官的难处。在郎主身边伺候的这段日子,她跟着他一起经历了许多,甚至是生死。所以,叫她清晰的知道,郎君们外头应酬周旋,也是极不容易的。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既是身在其位,定要担其责。不求能帮主家应酬外头的事儿,但自身分内之事定要尽全力去做好。
秋穗所言,九儿一一都牢记在了心中。
她认真点头说:“姐姐放心,我定会如姐姐在时一样认真做事。定不会偷懒,定会学着稳重妥当一些。只是,姐姐为何走得如此突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不是都定了姐姐给郎主做妾么?”
事到如今,秋穗也没什么好瞒九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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