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晴芳说:“那日午后,阳光正好,忠肃侯府初见,我便对公子一见钟情。之后所有的相遇,都是我刻意安排的,并不是什么巧合。我原以为只是自己一时兴起,或许过几天兴头过了,就会把公子忘了。可不是这样。每一次和公子接触,我都能更深一点的了解到公子的好,我喜欢你的温和宽厚,喜欢你温文尔雅的模样,也喜欢你做事认真的样子,更喜欢你的才情,还有你为你们家的付出。你所有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
起初难为情,但话既说了出来,梁晴芳只想等他一句话,也就顾不得羞涩了。
她望着他,从此刻开始,她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奈何余丰年低着头,除了他的眉眼,她再看不到他多余的神色。他一声不吭,只沉默着。
半晌才说:“只怕要辜负娘子的错爱了。”他声音倒还算平静。
“为什么?”梁晴芳有些失望,但仍在坚持,“我知道,你乡下并无妻室,也没有谈婚论嫁的对象。”
“不是这个原因。”余丰年终于抬了头,他素来稳重,就算方才有些因承不得这份厚爱而局促不安了一阵,但这会儿也抚平了,他恢复了昔日的平和,只笑着说,“梁娘子,你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我只是衙门里的一个仵作,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我不在乎!”梁晴芳怕他会以为自己瞧不起他的出身,忙急切道,“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了你的身份的,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余丰年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哪怕他十几岁时,他也是一直都循规蹈矩,没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十岁开始试图要撑起整个家,到如今十二年过去,他早在岁月的淬炼中早早的成长成了一个极稳重又可靠的郎君。
从不会做什么美梦,也不敢奢求原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就算未来要娶妻,他也只会在村里寻一个,然后简简单单过温馨的普通小日子。
官宦人家的女郎那么好,绝非他这样身份的人能匹配得上的。
所以余丰年道:“我待梁娘子……十分礼遇,也十分敬重。若不是昨儿你同我说,秋穗私下里同你说了好些话,你想说与我听,我也不会随你去茶楼。今日你说要礼尚往来,我才随你出来的,原以为你也是有正事的……”越说到后面余丰年越冷静。
最后脸上柔情再不见,只剩疏远和严肃了。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梁晴芳的心一路沉到了底。
原来是她太瞧得起自己了吗?官宦人家的女郎又如何?并非所有郎君都想高娶的。
尤其是他这样品性的一个人,他又怎会允许自己去高攀官家千金呢?
本来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场戏,可梦碎了,她还是很难过的。
原想着立即捂脸逃开的,可既然已经丢了脸,她也想再继续争取一番。
若没竭力争取过,之后错过了,回头后再细想,她想她肯定会不甘心。
所以梁晴芳暂且收了即刻冲出去的心,仍厚着脸皮坐在他对面同他周旋。但此刻,她早没了自信,也不再淡定,脸上泪水滚滚,她无声哭着,只问他:“就算你之前从未对我有过心思,但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可愿意娶我呢?只要你说愿意,哪怕跟着你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心甘情愿。”
余丰年突然想到了同她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被院墙内的丸球砸中,然后一群衣着华贵的贵女便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不知是他当时的样子很狼狈,还是他的气质一看就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却偏偏穿了身上乘绸缎做的衣裳,总之一群人围在他面前嬉笑着打量他。
正局促不安时,人群中突然挤出了个长相甜美的圆脸女郎,她的笑和旁人的笑不一样,她的笑带着亲和,而非探寻,她礼貌向他致歉,说是她打的球。
对她第一次的印象自然是好的,因有这么好的开端在,之后的几次会面,自然一次比一次好。
但这样的好,也仅限于她同妹妹的交情上,他从未起过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余丰年十分理智,他清楚的知道该如何让她彻底断了这个念头,于是他即便心里也有些波澜,但仍面色平静道:“梁娘子未来的夫婿,当是傅提刑那样的人。而我未来的娘子,也当是我一样身份的人。我对梁娘子……从来只有敬重,不曾动过丝毫不该有的念头,即便是此时此刻。”
梁晴芳再呆不住,听了这话后,起身便跑了。
女郎一阵风似的离开,带起一阵甜香钻入余丰年鼻口中。余丰年仍静坐未动,他突然垂首,望着自己这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裳。
原也多少有些遗憾和惆怅,但这会儿,他看着自己的衣着,不免庆幸自己方才的决定。
既是注定不能有结果的事儿,又何必再怀揣着那样的非分之想去招惹呢?有些念头,是该从一开始就掐断在摇篮中的。
不知一个人静坐了多久,正要起身,原本离去的人,突然又风风火火的折返了回来。娇俏的小娘子就这样俏生生立在他跟前,吓得余丰年连退了两步。
脚下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样子和姿态都十分狼狈。
去而复返的梁晴芳这会儿脸上再不见泪渍,她又恢复了往日的那张笑脸来,她双手叉腰,故作娇纵的样子对在她面前失了态的余丰年道:“你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反正我是官家小姐,我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呢,我要想你点头同意,我有一百种法子。”
又说:“反正现在我的心意你知道了,以后我就可以天天来找你啦。你现在不喜欢我有什么要紧的?等我日日对你嘘寒问暖后,我看你还喜不喜欢我。哼。”
撂下这些“狠话”后,梁晴芳转身,大大方方的再次离开。
徒留余丰年一个人懵在那儿,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这梁娘子到底是怎么了。
次日趁了个不忙的时间,傅老夫人差人去叫了秋穗到身边来。
也没一来就问,而是先聊了些别的,然后才渐序聊到了这件事上。秋穗知道这事瞒不住,且主家问了,她也不能瞒,于是就把自己知道的,以及自己什么时候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同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并不怀疑她话的真假,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但她听后仍是叹了口气,招手让秋穗在她脚踏上坐下,然后才说:“你那兄长,虽我没见过,但想必也是一表人才的,不然那梁娘子也不会看得上。改日,叫他来见见我,我倒好奇,想瞧瞧他到底是何神仙模样,竟把我的五郎都给比下去了。”
老太太说这话是玩笑的,既然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就说出来,说明她心中并不在意。
他的小儿子又不是真到了娶不着媳妇的时候了,也不是非梁家女不娶的,何至于为这点事生气呢?
秋穗说:“原是该来给您老人家磕头请安的,只是他是外男,怕贸然过来,会搅了您老人家清静。”又说,“老太太若真想见,那等下次奴婢兄长再进府时,奴婢亲自领他来拜见您老人家。”
老太太笑着说好,但有些话她不好多说多问。的确是有门第之差,但说起来,此事不是余家公子先招惹的姑娘家,是人家姑娘先动的心,怪不上余家兄妹,所以她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只是想到了秋穗家里父亲兄弟都是秀才公一事,老太太不免也问了几句她哥哥的情况。
秋穗细细说与她老人家听了后,老太太点了点头,心中也很惋惜道:“这么说来,你的兄长的确是个极有才情的郎君。只是可惜了,家中遭了难,他也断送了前程。”
又问:“没想过再考吗?”
秋穗回说:“之前因几年都见不上一面,奴婢也劝不上。这次他来了京中后,奴婢能时常同他相聚了,便时常劝他。郎主也劝过他一回……”秋穗想到那日傅灼对她说的话,便也如实道了出来,“奴婢人微言轻,哥哥未必愿意听,但郎主劝了,想必他或许心里也有一番思考。”
“五郎也是个惜才之人。”老太太不住点头,“若你哥哥回家去后能继续读书,考取功名,那他同梁家那娘子倒还是有希望的。”
每次科考完皇榜张贴出来时,可不少人家等着榜下捉婿呢。但凡能有功名在,那也就没了门第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