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袖一怔,略一思索,开口:“鹿门巷倘若真会修建贡院,那便好了,起先选这个地方,不过因为价钱最低,还以为要砸手里了。”
她撒谎时低下眼帘,确实有进步,掩饰住了眸子的慌乱。
文凤真一眼也没看她,手里抚弄一块墨,指尖生香。
“那你是否知道,提议在鹿门巷修筑贡院,是我的意思。”
辽袖略微诧异,她只知道鹿门巷即将修筑贡院,并不了解背后是他的手笔。
依着他的脾气,只怕愈发怀疑了。
“殿下连旁人住在哪里,也要查个一清二楚吗?”她怯生生的,强作镇定。
文凤真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换好的衣裙,淡绿绸裙,小脸在灯火下如昭昭明月,看着比之前顺眼多了。
不由自主下移,落在她腰间,绸料之下,长着一颗小红痣。
他虽然什么也没看见,眸光蓦然滞涩。
他已经验证了,辽袖就是梦里的小兔子面具。
这个梦预示着什么,还是过去发生的事呢?
他从不信神佛,此刻不免生出疑心,她是给他下药了,才会做出那些荒唐的梦吗?
“你从哪儿得的消息,还是……被托梦了?”
文凤真蓦然走近了,微微倾身,一只手搭在她身侧的桌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想将她身上的迷雾拨开。
她清甜得就像一只刚从冰凉井水捞出来的新鲜梨子。
“殿下……”
辽袖不喜欢这股炽热,他烫得像个小火炉。
她抬头,本是想伸手一挡,金灿灿的手链冷不防一划,撞他下巴,划出一道血痕,血珠渗出。
“嘶……”他低头,指腹抹上血痕。
辽袖瞳仁微缩,小脸煞白,做错事了似的退后几步。
他起身,恍然未察,心底思索:问题出在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吗?
冯祥眼见出了事,连忙将辽袖请了出去,生怕殿下找她麻烦。
文凤真推开窗子,呼吸了好几口冷气,从绣囊中摸出一颗解毒药丸,送进口里。
冯祥小心翼翼递上膏药:“殿下,您下巴没事儿吧。”
微露打湿屋瓦,他羽睫微垂,玉白的手指摸到了下巴的伤口,刺疼,反复摩挲了两下,指腹染上温热的红。
他放在唇畔,望着酒楼下落荒而逃的少女,轻抿一下、两下。
眸底生出细碎的光芒。
冯祥略微诧异,殿下受了伤,竟然……格外高兴的样子。
辽袖关上屋门,将皓腕上的金手链一把拽下来,扯坏了,细小的金珠溅落得到处都是。
“姑娘,您怎么了?”雪芽将金珠一颗颗捡起来。
辽袖吩咐:“那些绸缎,咱们用不了,都捐给寺庙,或者赈灾。”
“姑娘……”雪芽不太明白。
她回想自己划伤了他的脸,不禁有些后怕,一觉沉沉睡去,一直睡到晌午,粉嫩的脸颊被日头晒得微红,新鲜稚桃上微微绒毛,醒来时神清气爽,景和春明。
反正她已经得罪他了。
雪芽忙着早起摊煎饼,做五谷黍糕,拌银丝面。
这时候地气还薄,关外山脉连绵起伏,阻挡了大部分寒流。
她略有些咳嗽,听到车马声,她不禁蹙眉。
冯祥站在料峭春风中,揣着袖子:“老奴不敢来叨扰您,只是有重要的事。”
辽袖想起昨夜弄伤了他的脸,不禁有些心虚:“何事?”
冯祥收敛神色:“这事与姑娘有关系,您上回不是险些坠马吗?殿下那边已经查出来,究竟是谁给马动手脚。”
“是谁?”辽袖疑惑问道。
冯祥慢慢一笑:“殿下说,您想知道真凶是谁,便回府一趟。”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老祖宗她也很想您。”
辽袖心神微敛,她猜过很多人,毕竟才来京城半年,谁会如此憎恶她,谁会设下这种必死之局。
但每一个人名蹦出,都被她摇头否定了。
他要告诉她这个人是谁,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辽袖用过了早饭,瞧见冯祥还等在外头,踌躇片刻,披上了斗篷,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她低头,望着手腕上被金链勒出的红痕,擦过他脸颊时,鲜艳欲滴的血珠。
淮王府中的各色花木都被藏在深窖中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