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是大了点,可事情紧急,徐渭倒也不在乎。
“快,快传令。”萧墨轩抓着官服一边走,一边叫着,“等不及了,放火信。”
派人去内港报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眼下天色正黑,旗号也看不清,只有放火信。就算暴露了位置,也没办法了。
“可是萧大人起身了,大人,前面又有两艘封舟陷海泥里了。”等萧墨轩站到甲板上,王浚也早起了身,站在对面地封舟上,望见旗舰上挑了灯笼,就对着萧墨轩这里嚷了起来。
“徐先生不知道要落潮,你是海道副总兵,难道也不知道,如何早不和我说。”萧墨轩有些恼了,“可能拖得出来”
“大人,小的是浙江的总兵,可不是广东的。”王浚的脸上此时一定是一副苦相,“大人您看这天上的月亮才挂了小半弦,依着浙中也该还有两日,最少也得到初八前后,这粤中沿海的落潮,小的怎么知道比浙中要早了两日。”
王浚这时候知道犯了大错,前面两艘封舟地龙骨,陷进泥里起码有两尺深,估计着海水起码是落了有大半丈左右。就连末将也不敢称了,一口一个“小的”。
“回头再找你算帐。”萧墨轩瞪大了眼睛,也想不到王浚可能看得见,“吴平呢,难道他也是不知道。”
“大人不是把吴白户派到内港去了”徐渭小声的提醒着萧墨轩。
“快叫他回来。”萧墨轩拍打着船舷,“再问问那两艘封舟可是能拖得出来。”
海里的地势可和小河小湖里不一样,不是说只要往海面上稍微移一下,就可以吃水更深些。很多地方的海面下,一大片地方几乎就是接近平坦。如果运气不好,海水下降个半丈,船只很可能就要移动个几里地才能动开身骨。若是真给卡住,就算五百年以后也没办法。
不过好在看其他五艘封舟还能动,想来也许那两艘封舟被困地范围很可能并不太大,还有希望能拖了出来。
“大人,过不去了,还有小半里地。”事实似乎远没有萧墨轩想地那么理想,那一片海泥地的范围想来不算大,可也不算小。
但是还有更坏地消息,就刚才说话的工夫,海水又落了有半寸左右,看来潮水还没有落到底。想过去拖拽陷进泥里的船只的另外几艘船,也不得不退了回来。
“大人,潮水还没落到底,剩下的封舟还得再退些。”徐渭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萧墨轩。
萧墨轩乘坐的这艘旗舰,之前水下也不是很深,如果潮水继续落,也有陷进泥里的危险。
妈的,这些葡萄牙人占着澳门占了几百年,就像是什么宝贝一样守着,还号称当年的远东第一商港,怎么连个深水港都没,还占得这么开心,难怪几百年后怎么都比不过香港。萧墨轩肚子里已经把葡萄牙人骂了一百遍,骂完之后还加上了一句没眼光。
“快把内港的船叫回来。”萧墨轩催促着。没有封舟的火力支援,如果佛朗机人回头打回来,那么内港里的人就有难了。
“已经发了火信了。”徐渭指着桅杆顶上的望台说道。望台上已经点起了一盏探灯和两支火炬,形成了一个“品”字型。强烈的火光在夜里,就是十几里地外也能看的清。
让剩下的五艘封舟向后移了一些,萧墨轩换了一艘四百料的巡校船,向两艘搁浅的封舟靠了过去。
“大人,只有把船上的火炮和弹药全拆了下来,封舟才能浮起来。”王浚虽然刚才犯了错误,可是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见萧墨轩过来了,也想着正是赎罪的好时候。
“那就快拆。”萧墨轩听说有了办法,连连点头。如果抛去了机动性,海上的船只再大,再坚固,也不是可能是岸基炮的对手。等天亮了,这两艘船就是活靶子。
一艘封舟的造价可是五万两白银,只要想想,萧墨轩就会觉得心疼,别提说万一真的发生了呢。
希望能来得及,萧墨轩捏了捏拳头,朝着北面的海岸看了一眼。
“砰砰啪啪。”一阵阵整齐的枪声,从岸边传来。萧墨轩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吴百户怕是一时回不来了。”徐渭似乎也没想到,佛朗机人的时间居然能卡得这么准。张了张嘴,有些默然。
第七卷第十六章治世惟中
北京,紫禁城。
“六更卯时到。”一阵少了几分阳气的喊声,从钟鼓楼方向远远的传了过来。声音有些虚,听起来像是从哪个角落发出的呜咽。
“你可知道,十二个时辰,夜里头有六更,为何只打五更,却少打了六更”太上皇嘉靖帝经过李神医的一番调理,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做人的,往往都是这番模样,东西在手上的时候,总是想不开。等真放下了,却啥都想明白了。
“事关大体,皇上不敢擅自决断,才命奴婢来请太上皇的意思。”冯保嘴里回的话,和嘉靖帝问的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六更天不打,是因为五更天的鬼在转,怕惊了鬼。”嘉靖帝把玉杵拿在手里把玩着,“可一日之计在于晨,五更天的时候,也该是起来料理料理了。虽然不打六更,可谁都知道天快要亮了。”
“太上皇是说,天快要亮了”冯保低着头,间或抬起来偷瞥一眼。
“这怪不得朕,朕坐了几十年的朝堂,即便是朕归了天,有些东西也带不走,到后头还是得皇上自个决断。”嘉靖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太上皇仙体安康,享寿万年。说这样的话,岂不是要痛死奴婢们了。”黄锦和冯保同时回话。
“你们活个万年给朕看看”嘉靖帝不屑的扫了一眼两人,“就是陈老祖,也只活了八百年。有些东西放下了,也就不必再去想了。”
“折煞奴婢们了。折煞奴婢们了。”黄锦和冯保又是一阵异口同声。
“朕说自个带不走,黄伴。你不也是。”嘉靖帝见两人总是同声,不禁笑了出来。
冯保是黄锦一手带出来的,故而嘉靖帝才拿此说笑。
“朕算是想明白喽。”嘉靖帝若有所思地说道,“朕修道这么些年,若不经这些变故,倒还转不过来。这一番大病,倒是因祸得福了。”
“朕心念玄法,常思效文景二帝无为而治。”嘉靖帝把手放在莲台边的栏杆上,轻轻地拂拭着,“可天下非一人之治。林雷这句话朕常挂在嘴边,之前却是没想明白,朕想无为而治,却说的不是一成不变,即便是祖制,该改也得改改。”
“无为而治,无为而治,说地不是朕一人,也不是当今皇上一人,而是天下人。”嘉靖帝轻声叹道。“无为而治,该是全天下的人。人人无私心,无贪欲,才是无为而治。可朕之度得了自个一人,却度不了全天下的人。”
“萧子谦当年曾经和朕说过,西洋曾经有一学者,曾说出过什么共产主义”嘉靖帝甚有些费解的继续说道,“倒也不知道萧子谦到底是从何听说如此多西洋的东西。这时候越长,朕倒是越看不透他。”
“听说他还会说西洋人的话”嘉靖帝好奇的看着疯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