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钱粮,半出东南。我大明朝不可一日无东南。”嘉靖把手放在膝盖上支撑起身体,“赶快派人去赈灾。”
“徐阁老,户部的事归着你管,你来拿个主意吧。”严嵩直起身体,对一边的徐阶说道。
“回皇上。”内阁次辅徐阶接过话来,“臣刚才接到浙直的急递已经去查勘过,京城太仓里的粮食已经不足二百万石,供着京城宫里宫外十多万人的吃用,这个月山西还得再运十万石过去,过了六月又要供宣大和蓟辽的兵粮。江南受灾的百姓有数百万人之多,只怕”
“不要说难处,若要说难处,朕比你们更难。”嘉靖略有些不悦的挥了下大袖。
“南直隶和浙江的官仓里还有多少存粮”嘉靖向前欠了欠身,对徐阶问道。
“根据下面报上来的数字,南直隶尚余存粮三十二万石。浙江因为要供着戚继光剿倭的兵,所以只有存粮十七万石。”徐阶磕首回道,“即使等水退了立刻赶插秧苗,也得四个月之后才有收成。折算下来,南直隶和浙江官仓里的粮食还缺了至少一半。”
“何况。”徐阶抬身来向嘉靖看去,“戚继光剿倭的兵粮,不能断。”
宽敞的大殿里,立刻陷入了一片沉寂。
“太仓里的粮食,三十万石可挤得出”嘉靖沉默了一会,抬头问道,“回头去兵部和杨博说一声,叫他和江东、许论打个招呼,今年秋收前就不要主动出兵了。”
注:江东,时宣大总督;许论,时蓟辽总督。
“还有。”嘉靖不等徐阶回话,又竖起手掌,“五六两月份京官的米禄,全部折算成现银,让他们自己去米行里买。”
“这样,可挤得出”嘉靖皇帝的两道目光,只落在了徐阶身上。
“回皇上,如果照这么做,三十万石粮食倒是拿得出来。”徐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嘉靖说的法子他自己也想过,可是若是叫自己说出来,那不全得是自己的事儿了。只说这么多京官,全拿着银子去买米,京城还不得米价飞涨
“有了这三十万石粮,再叫湖广调十五万石,叫四川调十五万石,一并发往东南。”嘉靖皇帝也松了口气,洋洋得意的看了下面几位大臣一眼,“这么简单个事儿,怎么就想不出呢。”
“圣明无过皇上。”严嵩和徐阶领着几位内阁大臣一起拜倒。
“不过”嘉靖又皱了皱眉头,“你们看这赈灾的事儿,你们看谁去好”
“这次去南直隶和浙江赈灾,须得选一个熟悉那地方上的人。”嘉靖话音刚落,严嵩就抢着开了口,“臣举荐武英殿中书舍人罗龙文。”
“罗龙文”嘉靖略想了一下,“就是那个帮胡宗宪剿倭时立下大功的罗龙文”
嘉靖并不是不知道罗龙文是他严嵩的人,只是中书舍人这个官太小,平日里他根本就没注意过。
“不错,此人是安徽人,又在浙江呆过段日子,熟悉那里的情况。”严嵩回道。
第二卷浪卷江南第七章计定东南
“严阁老推举罗龙文,徐阁老你可也要推举甚么人”嘉靖并不急着回答严嵩,而是把头转向了徐阶。
“严阁老一直颇能知人善用,推举的人应该不会错。”徐阶搭拉着眼皮,屈身回道。
嘉靖轻轻“哦”了一声,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徐阶一眼。
“启奏皇上。”跪在徐阶身后的新任礼部尚书袁炜,突然出声相奏,“臣以为,此次东南灾情重大,百年罕见,涉及的府县之多也是我大明朝前所未有。只罗龙文一人前往,怕是顾之不及。”
“那袁爱卿的意思是”嘉靖把脸转向袁炜。
“臣以为,应该再增加一位副使,与罗大人一同前往。”袁炜回道。
嘉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目光在严嵩和徐阶两人身上缓缓扫过。却见两人都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准奏。”嘉靖直起身体,点了点头,“刚才严阁老推举了罗龙文做赈灾使,这副使的人选,就由徐阁老来定吧。”
“臣眼下还想不到适当的人选,请皇上容臣斟酌一番再定。”徐阶抱拳而立。
“嗯。”嘉靖又点了点头,“眼下南直隶和浙江官仓里的粮食还能再支撑段时间,调拨粮船以及从四川和湖广运粮也都要些日子,徐阁老思虑好了再跟朕说好了。”
嘉靖皇帝说完,站起身来,轻挥了几下大袖,向后殿走去。
“诸位大人,既然事情已经商议好了,就分头去办吧。”黄锦站上前来,对几位内阁大臣说。
内阁大臣们也知道这次内阁会议算是结束了,一起直起身来,和黄锦道别后出门而去。
东安门,萧府。
广竹苑里新搭起了一架秋千,整架秋千都用黄梨木做成,又用桐油浸过,末了还在上面刷了一层清漆。
秋千的两根柱子下面,更是有心的种上了几株紫藤。
眼下,一个玉琢般的人儿正坐在秋千上,无聊的荡着双腿。仔细看时,却是宁苏儿。
“唉”宁苏儿微叹一口气,几根葱白的手指从秋千上轻轻抚过。
“死表哥,让他帮我做架秋千,偏用了这么多黄梨木,折算下来,又得要好几十两银子,还不如拿了银子给我自己找人去做。”宁苏儿心疼似的撇了撇嘴角
“姐姐。”一边探出一颗小脑袋,“景星今个的功课做完了。”
“景星乖,功课做完了就去陪陪娘亲。”宁苏儿脸上虽然泛起笑来,身体却不禁向秋千上缩了一下。
“姐姐,你答应过今个让萧四哥哥带我出去玩的。”宁景星也笑嘻嘻的盯住了宁苏儿,“还有,你答应说,只要景星功课做的好,就帮我买糖人儿,糖葫芦的。刚才师傅可是给我了优等。”
“可有这事”宁苏儿又往后缩了一下,左手不禁向腰间按去,那里放着一只小荷包。
“姐姐你答应的时候,子谦哥哥也在的。”宁景星见宁苏儿翻脸不认起帐来,不禁撅起了嘴巴。
“哦,这倒是记不清楚了。”宁苏儿摇了摇脑袋,脸上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姐姐你。”宁景星要哭出来的样子,“要不等子谦哥哥回来,我们一起去问他。”
“哎去问他做什么。”宁苏儿见弟弟抬出萧墨轩来,口气也软了下来,“姐姐只是记不清楚罢了,现在也是想起来了。”
“来,给你。”宁苏儿扯开荷包,在里面翻了半天,找出了块最小的碎银,约有一钱多重。
“拿着,若是丢了可别再问我要。”宁苏儿一幅被割了肉的表情,只把手递过去,自己也不去看那块银子,“也只有你才能从我这里包里掏出银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