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水的难处,问题是所有人都舍出了血本供夏鲧挥霍,却看不到成效,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火。最近一段时间,夏鲧苦于手头的金属器具不足,竟然命所有部落上缴青铜,冶炼成伐木、挖土的农具,这下子大伙儿都不干了。
凭什么呀在这大荒,青铜那是最贵重的东西,除了用来造青铜器祭神,只有打造兵器装备军队的时候大伙儿才舍得用,你他娘的竟然暴殄天物,拿来打造农具脑子有病不是哦,你收缴了我们的青铜,我们的战士都拿着骨矛骨刀去作战万一你有不臣之心,我们谁打得过你即使你对炎黄忠心耿耿,可与我结仇的部落来进攻,我的战士难道拎一根木棒跟人家打
大荒正值动荡至极,手里战斗力的衰落,往往就意味着灭族的惨祸
这段时间来,骂夏鲧的奏疏雪片般往帝尧的案头飞,看得帝尧和大舜眼也花了,手也麻了。不过这两人好歹是明白人,知道夏鲧也是无可奈何,你不让他用青铜器械,难道让他拿木头和石头来砍树、伐竹、挖河道
但是今天不行了,金天部族、高阳部族和十多个小部落联合弹劾夏鲧,这厮竟然敢抢夺神庙的青铜器,冶炼了制作农具
这可不是一般的民事问题了,而是渎神大罪巫觋神殿在各部落的地位何等尊崇,不经允许敢踏入一步,整个部落就会跟你拼命,何况抢走神殿的青铜器
一向剑拔弩张的巫门和觋门这次也空前团结,巫彭与觋子隐各自派来使者,眼里斥责夏鲧的渎神之举,要求帝尧和大舜惩罚夏鲧,平息诸神的怒气。
“大舜,”帝尧沉思良久,决定把这个棘手的问题踢给姚重华,“你总理大荒政务,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第683章夏鲧有罪,罪在万方
姚重华含笑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南岳君做的的确有些过了,治水虽然是第一要务,然而治水的根本目的,还是恢复我大荒民生,使部落和睦,百姓安乐。若是因为治水而引起部落动荡,怨声载道,甚至使诸神震怒,部落离析,这就有些舍本逐末了。洪水,是必定要治理的,但方式一定要让各部落都能接受才行。”
帝尧点头,心里不住感慨,这三年来,姚重华行事愈发圆润了,处理政务当真是举重若轻,从容至极。难道老夫当真老了么他心里苦笑,点头道:“大舜所言甚是。这样吧,众卿既然来一次帝丘,路途远,就多呆几天,老夫派人宣召夏鲧入朝,咱们将此事当面说清。”
荀季子暗道:“说清说什么清难道说清楚了,他抢走我的那些青铜器就能还回来么他堆在莘邑的比城墙还高的堤防就能拆掉么看来陛下还是不愿意得罪夏鲧。唉。”
一口闷气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帝尧既然发话,这些部落之君们怒气再大也没法子,只好就在帝丘城等着,等待之余也不闲着,四处奔走,找商侯契,找姬恺,找巫咸,甚至到丰沮玉门找觋子隐,诉说夏鲧的可恶,争取统一大伙儿的口径。
觋子隐不置可否,虽然对夏鲧也表达出强烈的不满,却没什么具体的话交代下来。他脸上常年戴着面具,大伙儿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摸不准他的态度。于是又来玉门峰找觋子羽。
如今觋子羽在觋门地位甚高,仅次于觋子隐,但他却不大露面,也不经营自己的势力。这三年来,很少有人能见到觋子羽,传说他每日都呆在玉门峰,陪伴着一具化作木雕的少女。这其中隐情,普通族君自然不知道,有消息灵通者,私下议论说,那木雕便是帝尧陛下的义女艾桑公主所化成。
觋者居然会痴迷一座少女形象的木雕,大伙儿纷纷鄙视,但金天部族和高阳部族都是觋子羽的主祭地,还不得不找他撑腰。
没想到刚到了玉门峰下,就被人挡道了,说你们的来意圣觋已然尽知,圣觋会向陛下递交奏疏,要求严惩夏鲧。请耐心等待。
好歹有了个撑腰的,大伙儿就耐心等待。
足足等了月余,夏鲧才风尘仆仆从驿皋山赶了回来,也不在南岳君府休息,就直奔黄帝宫,去拜见帝尧。那些等他等得双眼冒火的族君一听说他来了,也不要帝尧召唤,呼啦啦一起涌了过来,一下子来了一百多个部落之君,苍舒、荀季子、姬兰叔、丹朱等四个部族之君,连同帝丘群臣,把大殿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夏鲧还在庶民宫等待帝尧宣召,帝尧望着面前这群群情激奋的族君们,沉声道:“老夫事先讲明,南岳君不辞甘苦,为我炎黄治水,有大功于炎黄,诸卿谁也不可缺了礼数”
众人尽皆无言,沉默以对。帝尧冷冷道:“随我到殿外迎接南岳君”
大伙儿一时面面相觑,但眼见得帝尧都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无可奈何,都呼啦啦地跟了出去。
帝尧快步走出大殿,也不理会身后的众人,走路像飞奔一样,一路小跑朝庶民宫走去。庶民宫在黄帝宫的右侧,相隔里许,得先下了黄帝宫的上百级台阶,走过中间的广场,再上百级台阶,才到了庶民宫。
帝尧年老,元素丹运转得过急,居然有些喘息,但神情却颇为亢奋,还没进入庶民宫的大殿,就大声叫道:“崇伯,崇伯,老夫看你来啦哈哈哈”
夏鲧的爵位是伯,封于崇地。帝尧一般都尊称他的爵位而不直呼其君位。
话音未落,殿门口人影一闪,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此人身高一丈八尺,身板宽阔得有如一扇大门,满脸都是络腮胡须,方鼻大口,眼神锐利如鹰隼。
正是南岳君夏鲧。
夏鲧一见帝尧飞奔而来,不由一愕,随即面上露出感动之色,远远地奔过来,当头拜倒:“臣夏鲧,何德何能,敢劳陛下登门”
“哈哈哈”帝尧大笑着一把将夏鲧拉了起来,刚一打量,顿时愕然。众人也都有些发呆,只见平素里英武高傲的夏鲧,此时一头一脸的泥水与尘土,头发上的汗水与泥水纠结在一起,乱蓬蓬的。身上的衣袍更是分不清颜色,连下裳的膝部都磨出了口子,露出毛茸茸的大腿。
“崇伯,你你这是何故”帝尧哑然道。
夏鲧愕然打量了自己一眼,不禁失笑:“陛下灵隼传书急召,臣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当时正在驿皋山治水,加固河道,难以走开。待工程一了,已经耽误了月余时间,将事情先交托给了工师牧,便加急赶了过来,一路不停,累毙了四匹马才赶到帝丘。呃也未来得及回到府内沐浴更衣,就急匆匆跑来见陛下,失礼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