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扇有些斑驳了的黑漆小门。
陆六娘应门。
看见沈穆清,她很是吃惊,站在门口有让她进去的意思:“家里简陋,姑娘有什么事,直管吩嘱就是。”
她的态度让沈穆清突然意识到:或,在六娘的心目中,沈家就是害死常恩的凶手吧自己这样频繁的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不仅不是在安慰她,反而是在不停地提醒她常恩是怎么死的吧
沈穆突然很后悔来这一趟。
她有些狼狈地拿了给两个孩子做的棉衣:“快过年了两个孩子的”
陆六娘面无表情地接过了包袱,声线直板地说了声“多谢”。
英纷见了,气鼓鼓要上前推门:“我们家姑娘特意来看你总得敬杯茶吧”
沈穆清忙阻止她:“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她的话音刚落,门后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六娘,是谁啊”
沈穆清一怔,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四十来岁的样子,紫红色的脸膛,神态憨厚着件官绿色潞绸直,让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的。
沈穆清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手。
苍黄粗糙,虎口还有裂口儿,一看就是那种长期从事苦力的人。
英纷却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四、五岁,有些惊慌地望了望六娘,又望了望那男子。
那男子见英纷打量他,朝英纷瞪了一眼。
不大的小眼睛精光四射。
沈穆清上前一步,警惕地把英纷拉在了自己的身后。
“没事,没事。”六娘已回头,“是常大哥以前的东家姑娘来看孩子的。”
男子一听,炯炯的目光立刻散去。
他把手擦进衣袖里憨憨地问六娘:“要不要进屋坐坐”
“不用”六姐已截然拒绝。
男子身子微微有些佝偻,唯唯喏喏站在一旁她们陪着笑脸:“六姐脾气不好,你们别见怪”语气里透着亲昵。
“你,你们”英纷结结巴巴的。
沈穆清已拉了英纷:“那我们就先走了后有机会再来看您。”
六娘冷漠地点了点头。
沈穆清拉着英纷上了车:“去石化桥”
车夫应了一声,扬鞭而动。
英纷却趴着车窗朝外望:“姑娘,您说,那男的是谁啊还帮着六姐关门呢”
沈穆清一把揪住英纷:“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马车驶出了正阳大门,上了石化桥,坐在车辕旁的婆子探进头来:“姑娘,是要去紫藤院吗”
沈穆清有片刻的犹豫。
也许萧飒也不愿意见她逾合伤口的办法,有时候是把脓挤出来,有时候是让它静静的修养。
可英纷和那婆子都睁大了眼睛望着她,等她做决定,而且车子已经驰上了石化桥,还是去一趟吧
沈穆清沉声道:“不,我们不去紫藤院。我们去柏树胡同。”
婆子一怔,但还是很顺从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英纷奇怪地望着沈穆清,没有吱声。
待马车进了柏树胡同,她吩咐英纷:“你数着,到第七家停下来。”
英纷应了,撩了马车上的帘子数着,到了第七家的时候让马车停了下来。
有跟着的婆子禀道:“姑娘,要投老爷的名贴吗”
沈穆清却叫了英纷:“你去叩门。”
英纷应声下车,叩了门。
沈穆清撩了马车的帘子朝外望。
一个黑漆的如意门,左右各立了一个石鼓,门楣上黑漆匾额写着“萧府”两个錾银的楷书。
来应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厮,见了沈穆清一行,满脸的诧异:“姑娘找谁”
英纷笑道:“烦请小哥通禀一声,就说明时坊椿树胡同沈家的人来拜访。”
第六十五章事在必行
那小厮见他们虽然没有名贴,乘的也只是寻常的黑漆平头马车,但随从衣着华丽,神态间有着富贵人家特有的优越感,他不敢怠慢,笑着说了一声“请稍侯”,急急进去通传了。
很快,穿着丁香色呢绒直的庞德宝就领着个年约二十来岁,穿着鹦哥绿潞绸褶衣的青年快步走了出来。
他看见英纷,并没有露出惊诧的神情,而是很恭敬地朝着马车拱手作揖:“不知道是沈姑娘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说着,回头斥责身边的小厮:“快开门。”
沈穆清不由苦笑。
看样子,萧家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那样骄傲的萧,也不知道是怎样面对下人们那些好奇、猜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议论
跟庞德宝一起来的青年去御了门槛。马车就骨碌碌地驶了进去。
在壁照处下后,随车的婆子拿了脚凳,英纷上前扶着沈穆清下了车。
“你们少爷在家吗”沈穆清:着庞德宝进了二门,问道。
庞德宝陪着笑脸:“少爷昨天读书到亮,刚刚睡下,我已经叫宝良去请了。”
是读书读到亮。还是和涂小雀疯到了天亮沈穆清微微地笑。朝正房去。
庞德宝忙道:“姑娘还是到东房里奉茶吧那是少爷地书房。清雅地很。”
沈穆清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朝前走。
昨天刚下过雪。院子里那棵齐屋檐高地槐树枝丫上还残留着几团积雪。一阵风吹过来。如扬花般地簌簌落下来。
沈穆清仰首挺胸。以一副势在必得地气势穿过了院子。
庞德宝擦着额间地汗边跟了上去。一边朝站在正屋猩红软帘旁地小丫鬟做着手势。
沈穆清看在眼里,不动色声,加快了脚步下两下就上了台阶。
小丫鬟急急打帘。
英纷已一把拉开了小丫鬟,亲自把帘子高高地揭起。
沈穆清进了屋。
五间的正房用碧纱橱隔成了一明两暗。中堂挂着幅钟魁五鬼图,黑漆长案摆着云英石的盆景,汝窑的花瓶。黑漆的四方桌,桌子左右各摆了张太师椅,搭着半新不旧的宝蓝色五蝠捧寿团花的搭椅和坐垫,布置的朴素雅致。
沈穆清就似笑非笑地望了庞德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