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一个相对的词。
在他建设理想中的天堂的时候,已经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地狱。里面挣扎哀号的,很多是他原本想拯救的人。
无意义吗不。人如果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做不了任何事。
他是个被自己织的线缠住的小丑,作茧自缚的典型。但世界本来就充满矛盾。要成就伟业,也有太多的不得已。既然登上时代的舞台,他就要跳出最好的舞。
正因为有如此清醒的自我认识,伊维尔伦城主才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同时坚定不移地追求那顶戴起来肯定不舒服的寒冰王冠。
食指轻扣桌面,这是他思考的小动作。朵琳的死在埃特拉的王室掀起看不见的波澜,以为失去妹婿这个靠山的伯都阵脚大乱。他知道此人的背后有两双眼睛盯着:赛雷尔和拉克西丝。他们想利用那枚蠢蛋挖他的墙脚。但是有博尔盖德看着,伯都再歇斯底里也飞不出王宫。
已经有两名大臣遇害,都是伯都的人。王子们在利益的驱使下结成统一战线,试图夺走长兄的继承权。种马王朝岌岌可危,这就是生得多却不好好教养的祸害。
严格说来,伯都只是个觊觎大人玩具的幼儿,并不罪大恶极。不过在情绪的催化下,他会如何爆发,罗兰可以预见。“保姆”博尔盖德应该也嗅出了火药味,在积极思考对策。估计今明两天就会抵达。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也能正确地审时度势。
铲除米利亚坦不代表成功,还必须得到商人们的支持,才能一举并吞北城。
但罗兰也没兴趣做博尔盖德的傀儡,倒是不时抛点甜头出去,让对方产生这种妄想。自从去年被无名氏神官大闹了一场后,哈梅尔商会就开始走下坡路;副会长穆伦的死和帕西斯的暗中捣鬼更加速了趋势;最近的连番起义甚至动摇了根基。博尔盖德会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恢复埃特拉的秩序。
罗兰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一点:博尔盖德也可能向拉克西丝和贝姆特示好。
左右逢源是埃特拉商人的特色,也是保身的必要手段。那么索性把那根墙头草种在自家的院子里,省得它不自量力地出去吹风淋雨。
靠向椅背,他长长吁了口气,视线不离房间中央装饰用的立体地图。
关键是快。德修普和贝姆特鞭长莫及,不用担心;梅莲可性子保守,即使看出不对也不会贸然行动;拉克西丝最棘手,卡萨兰虽然体制落后积重难反,但她有一支专属于她的部队,又机智果决,以防万一,还是多布置几道防线。
想到这里,他反射性地看向沙发。颀长的身影舒展双臂,慵懒的姿态让人联想到打盹的猫咪。眼波流转间,却有一种连野兽也会退避三舍的睥睨之势,混合着自然散发的风情。
一刹那,罗兰将他与拉克西丝重叠。
不愧是流着相同血缘的祖孙。
“徒弟,你在伤脑筋吗”帕西斯屈起一边膝盖,手肘和下颌靠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水潋滟的银发披散;双颊浮着浅红,衬得他秀丽的容颜更为耀眼;华奢如琉璃的碧眸笑意盈盈,是纯然放松的调侃。
“不,只是思考。”罗兰实话实说,目前的局势他早就预计到,各项准备也已落实,出于谨慎的天性,才反复考虑,“过来,我帮你梳头。”
帕西斯东倒西歪地走向他,显然还没睡醒。
罗兰一边熟练地编辫子,一边数落:“明知咒带对你多重要,还敢乱扔。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
暗黑神恢复人形的那天晚上,帕西斯痛得翻滚了一夜,被闻讯赶来的他牢牢按住。折腾到第二天近午,才在巴哈姆斯的帮助下平息。黑龙王的精神力已经达到神的层次,对付如今的贺加斯绰绰有余。罗兰本想动用世界之钥的权能,却得知师父的灵魂和寄宿者是处于半融合状态,一旦把贺加斯封死,帕西斯也会因为少掉一半灵魂变成痴呆。
亲眼目睹师父的惨状,罗兰实在无法不恨肖恩。
而且那帮家伙还被混乱神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没一个想到帕西斯会受到什么影响。
“师父,没办法把协调神杀死或赶出去吗”认真系好发带,罗兰询问。
“有啊。”帕西斯打着哈欠回答,“用灭神剑。”
“灭神剑”罗兰一喜,“这世上有吗我派人去找。”帕西斯一言不发地拍拍吞日。会意后,罗兰忍不住提高嗓门:“你居然把这样一把剑搁在腰上当装饰”
“什么呀,我也用的好不。”帕西斯转身抗议。懒得跟他废话,罗兰直截了当地道:“怎么用”
手指心脏部位,银发青年微笑:“这里,一剑刺下去,有百分之一的机率他死,我活下来。”
“”调匀呼吸,罗兰深深凝视他,“你愿意赌吗这百分之一的机会。”
“啊,你刺我就赌。”
冰蓝的眸徐徐眯起,射出犀利的冰芒,连帕西斯也被徒弟散发出的气势冻结。
“你要我,杀了你”笑如春风,罗兰柔和地反问。帕西斯打了个寒战,赶紧赔笑:“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哼。”罗兰换了个坐姿,表情平静下来,眼神是苍凉的漠然,“你也不必打哈哈,除了我还有谁难道你舍得让你的肖恩师父做这种事”
“罗兰”
“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就通知我一声。若是不小心刺歪了或刺死了,你也只好认命。”
“对不起啦,罗兰。”帕西斯苦笑,带着由衷的后悔劝解,“你别生气,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也不是谁刺都有用,必须是一个爱我又恨我的人。”当年的贺加斯就是这样的心情,才能杀死初代的兰修斯。
罗兰愣了愣,内心深处浮起异样的情潮,却又遥远得触摸不到,哀伤的水花溅起模糊的记忆碎片,在看清的前一刻就沉淀下去。
“爱你又恨你吗”宛如梦呓般呢喃,往常坚定理性的双眼此刻一片涣散。
帕西斯一震,脸上血色全无,唇情不自禁地抿紧,伸出颤抖的手。
“原来还记得。”
碰触的瞬间,梦魇破碎。
“干什么,动手动脚。”啪地拍掉,像打苍蝇,罗兰睨了师父一眼,“要找个这样的人还不容易,用你的桃花脸去骗一个有骨气的女人,再抛弃她,保证她第二天就拿着刀上门报仇。”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道:“喂”
“喂什么喂,你又不是没做过,比如你的前妻。”
对了,罗莎米亚的话帕西斯心一动:正好也了却这桩仇怨,让她超度。
温柔的女声幽幽响起,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仿佛被纯净的白光包围。
我从没恨过你啊,帕尔。
那是一个并不痴迷,却深情如海、无怨无悔的声音。
啧。帕西斯垂下头,全身充斥着无力感:他服了她,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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